细细品,慢慢读
——商震诗集《半张脸》读后感
卢锐锋
2016-10-24期12版
读商震先生的诗集《半张脸》,好有科幻而且富有悬疑色彩的名字,一张脸也可以折叠成两半张?带着疑问去书中找寻答案——原来书名取自同名的一首诗:
“一个朋友给我照相\只有半张脸\另半张隐在一堵墙的后面\起初我认为他相机的镜头只有一半\或者他只睁开半只眼睛\后来才知道\他只看清了我一半\\从此我开始使用这半张脸……”(《半张脸》)
作为一名普通读者,读完此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写照相,分明是在昭告宣言。诗人藏起了半张脸,或许是留给朋友、温暖、光明等,以此半张脸应对美好,上面一定还挂满了笑容和友善;能看得见的、和这个世界来“战斗”的则是另半张脸,严峻、刚毅、冷傲又不乏睿智,脸上写满了坦荡和原则及各种应对的姿态。每个人都有自尊和棱角,但残酷的现实不得不让许多人戴上伪善的面具,甚至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其实每个人也有类似的半张脸,不过轻易不敢示人。商震先生这《半张脸》仿佛击中了我们心底的痛,读来战栗又解渴。
《半张脸》这本诗集共分三辑,作者匠心独运,分别以词牌“水龙吟”“如梦令”和“踏莎行”来命名,最为厚重的当属第一辑,占了全书的一半篇幅以上;第二辑主要是四行的微诗;第三辑重在一个“行”字,集中了在旅途中或所到之地有感而发的作品。在每一辑中,题材或形式是相近的,每辑各有特色,但整本诗集作品的风格基本一致。读起来突出的感觉是一类诗冷峻、深沉,另一类诗真挚、热烈,正像两半张脸分别呈现出来的不同特色。
著名诗人雷平阳说过,“有些诗歌是一面照妖镜,各种人在他们面前都会现出原形。”商震的诗很大一部分都如此。对待假恶丑,诗人毫不留情,斗志勃发,挥动着锋利的刀子或沉重的鞭子,刀刀刺中要害,鞭鞭见血,发出抵达灵魂的拷问。“我的手\被一些风和水弄脏过\我不会用消毒水清洗\要让污渍变成伤疤\要永远记住脏和疼”(《我的手》)。读这样有着钢铁般力度和风骨的诗,是对心灵的一次次撞击与净化,不断榨出“皮袍下的‘小’”来,不断升华着我们的灵魂。
商震先生的诗不全是冷峻、深沉、坚硬的,在传达人生经验和况味之外,诗集中还有一部分诗表达的是浓烈的情感,有的直抒胸臆,将爱和痛“吼”出来。《韩作荣68岁了》《我师我兄———韩作荣》、《在石家庄,黑白互见———怀陈超》等几首怀念逝者的诗,尤其令人震撼。“月亮是给我们照明的\星星是替我落泪的\风替我哭”“你走了!\我们各自抱紧各自的身体\我们会长时间地在两个世界里\孤单”“你向黑夜交出了白发白骨\还有洁白的人生\月光清冷\大地铺满白色的疼痛\我孤零零的影子也覆盖寒霜”,读来好痛,泪却只能往心里流。而在至亲面前,商震的诗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爱发自肺腑,字字含情。“您去世二十年了\爸爸这个词在我嘴里很陌生\每当女儿喊我一声‘爸爸’\我都在心里喊一次您”(《爸爸》),这是从心底、从血管里流出的诗行,滚烫、炽热,读过了,又怎能平静。
商震先生的诗耐读,需要细细品味才能体会到那种独特的味道,诗风又非常朴实,少有华丽的辞藻,更不设门槛,很少有令人费解的意向或较大的跳跃,“无技巧才是最高的技巧”,看似信手拈来,世间万物仿佛皆可“入诗”,却又处处体现着诗人独具的匠心与个性化的思考。商震的诗善于小中见大,在惯常中发现和捕捉“闪光点”,这也许只有当人生的积累达到一定的程度和高度时,才能实现。
附:
《半张脸》
商震
一个朋友给我照相
只有半张脸
另半张隐在一堵墙的后面
起初我认为他相机的镜头只有一半
或者他只睁开半只眼睛
后来才知道
他只看清了我一半
从此我开始使用这半张脸
在办公室半张脸藏心底下
读历史半张脸挂房梁上
看当下事半张脸塞裤裆里
喝酒说大话半张脸晒干了碾成粉末撒空气中
谈爱论恨半张脸埋坟墓里
半张脸照镜子
半张脸坐马桶上
就用半张脸
已经给足这个世界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