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春夜忆梦</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致双亲</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五十四年同筑巢,</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喜怒哀乐忘不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纵有困境千百回,</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哪及儿孙满堂笑。</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千种柔情万种泪,</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融入金婚永无悔,</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梦返旧景多少回,</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其乐融融忆春归。</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女儿汤爱东写于2014年4月底父亲中风一年以后)</div> <h3> 我的父母相依相伴,至今已共同走过了54个春秋,其间的喜怒哀乐当然数不胜数。母亲的个性热情直率,能说会道,而父亲则沉默寡言,不善言谈,这种互补的性格模式反倒促进了他们之间50多年的的感情交流。</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div><div> 常听母亲提及他与父亲的相识过程,既没有美丽的邂逅,也没有感天动地的恋爱经历,而是经母亲的姨妈媒妁之言认识的。1960年6月,那时的母亲是一名乡村女教师,年仅19岁,而父亲则30有余,因出生于地主家庭,成分不好,虽毕业于原中原大学,分配到北京建筑标准设计院,是知识分子,在许多人眼中也只能算是个“臭老九”,所以年过30还是单身一人。我爷爷奶奶曾在父亲年幼时帮他订下一门“娃娃亲”,女方大父亲两岁,父亲以避而不见的方式执意反对这门“包办婚姻”。无奈之下,爷爷奶奶委托同村的姨奶帮忙,最后相中了母亲,而后将母亲的照片从湖北黄陂寄给远在北京的父亲。看过照片,父亲窃喜,即刻赶回老家“相亲”,结果对母亲“一见钟情”,母亲当时感觉却十分勉强。按她的话说:父亲一米六几的个头,人有些老气,语言短浅,衣着简朴,如果不是因为我外公喜欢“文化人”,说父亲工作单位及人品都好,她真不想应允。半年后,在父亲接二连三的书信追求和再三坚持下,不等母亲年满20,两人迅速完婚。</div><div>1963年,父亲调往河南洛阳一机部设计院工作。婚后20年,父母大部分时间两地分居,父亲只能在春节及到武汉出差的机会、母亲临产前后回乡探亲,偶尔接孕中的母亲同住调理身体。其它日子,母亲则与外公外婆在湖北黄陂老家生活,家中没有兄弟,1966年到1976年,10年期间先后生育5个子女,独自承担着照顾孩子的重任,而后又碰到那年头“承包粮田、包产到户”的艰苦生活。头胎不慎流产,老大出生时难产,老二出生时大出血、1976年10月,小弟出生时,母亲因严重贫血出现疑似“黄疸型肝炎”症状,早产后需转往汉口协和医院治疗,却正逢打倒“四人帮”,沿街“大游行”,转院的救护车都没有,差点没命……家中没有身强力壮的男子来支撑,母亲的身体也因此落下病根,每逢季节变换总会引发慢性支气管炎及哮喘。1980年,父亲终于被调往武钢设计院。第二年,父亲单位落实 “知识分子政策”,将全家人的户口迁往武汉,父母终于结束了长达20年的夫妻分居生活,此时母亲已年满39岁。回忆这段日子,我曾问母亲:你19岁嫁给爸爸, 20年里长期分居,结婚6年才有孩子,就没人追求过你吗?母亲笑曰:“有哇,送钢笔的、写情书的、挑拨我们夫妻离婚的都有,可我从嫁给你爸的那天起,就从没后悔过,你爸是个实在人,虽不会甜言蜜语,每月寄钱寄信,也曾接我去北京、洛阳居住,每回生孩子、生大病也能回家陪在身边,尽力呵护。他对我的情分我能体会到,那种结发的夫妻情才最珍贵!”看着今天彼此依赖、恩爱到老的父母,我常想:像父母这种 60年代两地分居却感情深厚的婚姻除了靠奉献和责任维系外,是否也有一些“距离产生”的美感呢?</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div><div> 中年以后的母亲可能因为岁月蹉跎、历经坎坷,性格变得易怒,时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父亲唠唠叨叨,磕磕碰碰的小矛盾时有发生。父亲是一名“土建结构高级工程师”,每次接到设计任务,总是连夜加班,不完成计划绝不下班,母亲说他是“工作狂”。一次周末,母亲见父亲很晚未归,亲自找到单位,父亲却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好长时间不出声,急得母亲在门外徘徊了一个多小时,直掉眼泪,回家后唠叨到半夜。多年的单生生活还导致父亲完全不会做饭,家庭琐事几乎全靠母亲一人料理。母亲一方面总埋怨父亲是“书呆子”,另一方面还是一个人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父亲有时候想凑上去帮忙,母亲却说:看你的书去吧,别帮倒忙了。但这些细枝末节并没影响他们几十年的夫妻感情。父亲退休被返聘六年后,终于撂下“绘图”工具,过上了名副其实的退休生活。为了迎合母亲的兴趣,一向低调的父亲常陪同母亲参加社区组织的各类文娱活动。晴朗的日子、茶余饭后,街坊邻居总能看到父母相互携手、同进同出的身影。2012年,母亲参加湖北经视直播“社区欢乐行”活动,表演了自己的拿手好戏——打“快板”,父亲竟也欣然同往,同现银屏。时常有人赞叹:你们二老每天形影不离的,可真算是模范夫妻啊!</div><div> 近三年来,母亲的老毛病“慢支及肺气肿”时常在秋冬季节发作。小腿、脚背也常因静脉曲张、老年肾功能不全而肿得厉害。每次回家,我常会碰到父亲帮母亲捏脚、泡脚、端茶倒水等等。母亲笑着说:“你爸老了倒变体贴了,说以前年轻对不住我,要补偿,反过来照顾我,可以帮我分担一些家务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div> 可是,去年4月底,一度自认为身体健康的父亲因为年迈,突发脑梗、深度昏迷,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下可让我们全家都措手不及。父亲病危期间,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逢人便述说她的后悔,诸如未提醒父亲定期体检,未早些采取防范医疗措施之类的话,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在母亲脸上表露无遗。住院那段日子,多日艰辛的陪伴,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时常头痛昏重,腿脚肿胀,我们都很担心她的健康,姊妹几个轮流陪护,同时请了护工。但无论什么人在看护,她依然不肯离开,寸步不离地陪着父亲,好像对谁都不放心似的。</div><div> 接下来的日子就可想而知有多难了。父亲终于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了,但无法治愈的脑梗后遗症导致他血管性痴呆、半身不遂,长期卧床。我们只能抽空常回家料理,与父母同住的弟弟也忙于经营一个“书亭”,姐弟几人虽尽力而为帮忙照料,日夜陪护父亲的重担主要还是落在了母亲肩上。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双眼浮肿、满脸疲倦、无可奈何的神态,她一边向我们述说父亲的身体近况,一边又兴奋地向我们列举父亲与她在情感交流方面的种种进步。无论情形怎样,她对父亲的那份耐心丝毫未减,甚至胜过了对待一个孩子的态度。她定时帮父亲洗脸、漱口、喂药、翻身、捶背、打流食,用醋给他泡热水脚,搽护肤品等等,同时不厌其烦地跟他讲话。开始,父亲只能点头、摇头、咿咿啊啊地回应,不知道是母亲的诚意感动了上天还是她不停的喃喃细语触动了父亲的语言神经,一天,父亲突然开口讲话了,开始讲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后来竟多次清晰地喊出了母亲的名字,我们试探地问他母亲是谁,他竟充满戏剧性地回答:“是我爱人”。母亲又问他:“谁最重要?”他回答说:“老婆最重要”。面对这些“奇迹”,母亲异常兴奋,虽然父亲有时答话仍然不着边际,母亲还是在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电话传达给了所有亲友,一时间,她好像把几个月来照顾父亲的所有烦恼和疲倦都抛向了九霄云外。然后,母亲又引导父亲背诗,一次,父亲竟然把两人在年轻时代闹矛盾时写给母亲的一首情诗一字不纳地背出来了:“杏兰同志问你好,看信冷静莫心焦,我俩结婚已3岁,夫妻恩爱谁不晓……”。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感觉母亲说话的声音都略带哽咽了。而后,在母亲的精心培养和屡次试探下,我们发现父亲好像恢复了咀嚼及吞咽功能,到医院取出“胃管”,终于能正常进食了。我不知道中风的父亲内心到底能记住多少事,能否深切感受到母亲对他的那份诚挚的温情和执着,但从他那简短的语言、时而的呼唤和满足的表情上,我仍能感受到他们50多年来的金婚培养出的那份默契和温存。母亲就靠着这温馨的感觉,毫无怨言的照顾着父亲。看到120救护车一次次将父亲送往医院,又一次次将父亲送回,社区的熟人问:“胡师傅,你被磨怕了吗?”母亲无奈而又真切地说:“还没磨够,看着老汤,听个声音都是好的,他还会背诗给我听呢!”</div><div> 今天,父亲依然卧床,母亲依然陪伴……</div><div>当人老了,头发白了,风烛残年、睡思昏沉之时,旁边如果有个伴你左右、陪你说话、相濡以沫的人应该是最大的安慰吧!我祈祷:愿天下所有的父母少一些烦恼、多几分快乐,都能品味到金婚的温情!</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4年7月7日</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 </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汤爱东</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010101">伤 别 离<br>—— 致父亲<br><br>八十五年风雨路,<br>五十四年金婚情,<br>不图名利攀权贵,<br>但求无过对此生。<br><br>昨日光景成追忆,<br>而今离世赴黄泉,<br>骨肉家园齐抛闪,<br>长眠归元天堂苑。<br><br>儿孙满堂忆旧景,<br>心中悲楚泪满襟,<br>嘱父走好莫牵念,<br>从此各自保平安。<br>(女儿爱东2014年9月5日泣笔于父亲去世一周后)</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