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西湖

浔仁

临行前,特意上网查了福州的天气,晴。第二天,车到福州,外面却飘着雨丝,莫非这雨竟迤迤逦逦地跟着我从芜湖到了福州? 我关心的自然不是雨,而是这次难得的西湖之行。 我与西湖,一直感觉情深缘浅。初会杭州西湖,还是上世纪末,本是一次偶然路过,谁知竟遇上暮春时节的一场骤雨,被这场劈头盖脸的雨砸得稀里糊涂的我只得在苏堤一个垂钓人的伞下(那伞真的好大)望着雨雾弥漫的湖面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因为担心错过火车,不得已只好怏怏而返。后虽数去杭州,与西湖也多是匆忙一瞥,未及熟识。与惠州西湖,也只有一面之缘,偏又逢着酷暑天气,南国天气湿热难耐,数处耽搁,等到西湖,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只得在西湖边略走了走,便急急钻进湖边的茶座饮了几杯凉茶。这样的见面,真的是简慢至极,想来,很是愧惭。 冬未深,雨绵密却并不急促,天气尚可。出火车站直奔西湖,已近10时。进入公园大门,远远便听见一片丝竹之声,循声前行,只见前面一小亭中聚集着十数个老人,其中两人站在当中演唱,其他人则为他们伴奏。老人们都十分投入,我亦不便打扰,撑着伞站在亭外静静地听着。趁着他们休息的空档,我就近问一名伴奏的老人: “老先生,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剧啊?” “闽剧。” “真好听,可惜我听不懂唱词。” …… 跟杭州西湖相比,福州西湖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即便是与惠州西湖相较,依然还是太小。但是湖中的小岛却好得不得了,实在是一座植物大观园。福州是榕城,岛上的榕树自然少不了。长须飘飘的它们如同一位位睿智的长者,静默而庄重地守护着湖与岛。它们根生树树生根,不断地壮大自己的身形,肥厚阔大的龟背竹则顺着榕树粗壮的树身一直向上爬,借着别人的浓荫遮阳避雨,面有得色地探头探脑。岛上椰子树也很多,与榕树恰恰相反,它们就像一个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喜好表现自己展示自己的活力与挺拔,所以长得又高又瘦,标标致致威风凛凛的,看了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这也很好。噢,还有叶片宽大的海芋,脱离了素日盆盆钵钵的束缚,它们肆意地占满大半面山坡。三角梅是这座城市的精灵,在这个有些寒意的季节里,它们却一丛丛一簇簇无所顾忌地舒放自己的美丽,紫气腾腾地渲染着、倾泻着……还有太多我无法叫出名姓的美丽生命,它们给予我的感动与震撼是我无法用文字表述的。有人说生命就是一次想象,那么,这些树,这些花,这些草,该是一场多么浩大多么浪漫多么芬芳的想象! 小岛一侧,有桥,过湖即是福建省博物馆,跟着人流进入了积翠园艺术馆。馆内正在举办建馆二十周年书画展,说实话,我对书画是全然的外行,但是依然被这些我无法看懂的作品深深吸引。由于是正午时分,观展的人不算太多,大多是青年学生,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有些人拿着相机拍下自己欣赏的作品,馆内十分安静。看完全部作品,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这才感到腹中十分饥饿。 已经过了正常的午餐时间,尚在营业的餐馆不多了。湖边有一家福州特色小吃店,看着点餐单,“扁肉”这两个字吸引了我的眼球,没吃过,一定是当地特色小吃。很快,服务员送上“扁肉”——天,居然就是一碗馄饨!我大惊,既而大笑——这与数年前在包头的遭遇真是如出一辙!那次路过包头,吃饭时看到菜单上列有一种从来没听说过的菜——“圆菜”,谁知等服务员送上“圆菜”,才发现居然就是平时司空见惯的圆包菜。馄饨别号颇多,这我也是有思想准备的,比如“云吞”、“抄手”,我的家乡则称其为“清汤”,只是这“扁肉”一名,还真是头一次见识,只能感叹中国语言文化实在是丰富,同样一种东西,不同的地方,名称居然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不得不说,“扁肉”很好吃,跟芜湖的馄饨味道完全相同。 到了福州,“三坊七巷”是绝对不能不去的,何况它与西湖还这么近,步行也不过半个小时。我是个天生的“路痴”,每到一地,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不过俗话说, 路在嘴边,问着问着,“三坊七巷”也就到了。 雨早就停了。先进了郎官巷的“二梅书屋”,它是清代凤池书院(福州一中前身)山长林星章的旧居,现在是“福州明清家具博物馆”。游遍整座房子的大厅、花厅、卧室、书房、假山雪洞等处,看着屋内那些精雕细刻的陈设,甚至是门、窗、壁板等,也是无一不精,足见这房子花费了主人多少钱财,凝聚了主人多少慧思,寄托了主人多少期望……200年的院落今人可以修缮如昔、300年的荔枝树依然当庭开花结果,可是昔日在这座屋宇下读书品梅、天伦融融的人呢?时间真是世间最具魔力的东西,六朝兴废,亦不过做了渔樵闲话,所有的兴与衰、贵与贫、得与失,所有的热热闹闹、痴痴缠缠、恩恩怨怨,所有的提不起、放不下……都敌不过时间,都会在时间长袖的一挥间泯然而逝。 终于走出“二梅书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4时。原本还打算去看看林觉民与陈意映低低切切的小轩窗,也想去看看林则徐少年读书立志的处所,但是都来不及,这些地方都已经关门谢客了。留些遗憾,也留些期盼,好的东西本不应该一次享尽,下次再见吧。 南后街上的行人真不少,应该有很多象我这样的外来游客,街上各种各种的小吃也很多,我满街找着,终于发现一家店正在卖一种圆圆的小饼子。这大约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这是光饼么?”我问。 “不是光饼,是葱油饼,很好吃的。”卖饼的女孩笑嘻嘻的。 “可是我想买光饼……”我自言自语地叹着气。 “这个比光饼好吃,要不你买几个尝尝?”女孩子好脾气地劝着我。 “可是我还是想买光饼……” 女孩一定会觉得我象个怪物。唉,这年轻的女孩,她哪里明白我的那一份痴想! 终于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找到了光饼,这圆圆的中间有个小孔的饼子,真的曾做过那支以藤牌、毛竹、铁叉为标准武器的农民武装力量的军粮?戚家军,曾经是那个风雨飘摇的帝国燃起的一线亮光。捧着这刚出炉热乎乎的小饼子,隔着400多年的尘烟,我可能触碰到那线亮光的一丝丝温度? 夜幕渐次铺展,出“三坊七巷”,过白马北路,天,迎面所见居然是王君安!准确地说,是君安的大幅剧照正在墙外的大显示屏上播放,难道我到了芳华?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芳华越剧团!这场惊喜真是非同小可。君安的新剧《柳永》正在上演,毫不犹豫地买了票,我一颗扑腾扑腾的心才开始渐渐归位。 芳华门口摆着许多花篮,都是各地戏迷自发送来的。离开场还有段时间,剧场外面已经有许多戏迷候着了。剧场门口站着一位扛着摄影机的小伙子,我有些诧异,戏票上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不允许拍照摄影么?聊了聊,才知道人家是央视戏曲频道的,也难怪,君安的新作,央视不关注才是不正常的。演出开始了,君安一如既往地儒雅潇洒,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是君安的唱念做却牢牢抓住了戏迷的神经。其他演员的表演还有整剧的舞美服装都可圈可点,看来,君安的回归,带动了芳华整体实力的提升,这实在是一件太好太好的事。 演出结束,戏迷都守在剧场外等着。一会儿,芳华的工作人员出来向大家致歉,说君安演出很累,不能见大家了,希望大家理解。依然没有人离去。又过了一会儿,君安出来了,她已经卸完妆,铅华洗尽的她显得瘦弱而憔悴——她真的是累了。人群中有人高喊:“王君安,我爱你。”君安笑着向大家挥手。没有人强求与君安合影,君迷们都真心地珍惜她,呵护她——这,就是这个冲淡平和的安静女子,所特有的人格魅力。 顺着白马河公园缓缓而行,西湖就在前方。在这个有些寒凉的夜晚,西湖静静地闪烁着、美丽着…… 写于2013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