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麗 作者简

简

       

          雪麗在她的家裡突然间死去了，预先毫无症兆。客廳裡的電視機仍然開著，她坐在搖椅上，電視機搖控器從手裡滑落在地上。

         這是一個和平常毫無區別的傍晚，雪麗從她工作了十四年的老人公寓下班回家。从冰箱裡掏出幾天前吃剩的通心粉，在麥克微裡熱了胡亂地吃下肚，就像往常一樣坐在客廳的搖椅上看電視。十幾年如一日，她就是這麼過的。

            她的40幾平米的大客廳，被碼得高高的紙箱圍成了一座小城堡，紙箱像四堵牆一樣，把客廳圍得只剩下十來平米，連窗戶也遮上了。從大門走進來是一條窄窄的小道通向客厅。外面完全看不見裡面。她早期喜欢电视购物，只要看了电视上各种不同的模特推销，她就不停地打电话，赶头一名电话认购，可得到额外的奖励。自从有了电商，她就改做网购，有用的没用的，需要的不需要的，她在上班的时的空余时间就不停的买，然后收到包裹从来不拆，就一层层码成了城堡。这是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除此之外別无它求。她在家里还養了十來只貓，像猴子一樣，在高高的箱子上竄來跳去，或者坐在高處靜靜地附視著雪麗。

            她结过一次婚，以她丈夫的说法：雪麗的心里好像有座城堡，谁都进不去。没有心灵的交流，离婚是必然的。

             法醫在雪麗的验尸报告中說，她养的貓是造成雪麗死亡的罪魁祸首。因為房子裏养的貓身上的絨毛在空气中飛舞，對她的哮喘病非常不利。

             雪麗的死在老人公寓裡引起震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四十岁出頭的雪麗竟會走在七老八十的他們前面。

            记得每当夏天的時候，老人們喜歡聚在公寓圖書室外面的走廊上聊天，老太太們喜歡拿出自已的毛線活來顯擺。老頭兒們則喜歡坐在走廊上的沙發櫈上，像欣賞少女一樣地欣賞這些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們。

             公寓裡一多半是死了老伴兒的， 这老人公寓里的世界里也繁花似锦热闹非凡。他们在颤微微的岁月里也流传着爱情故事，在日常生活中的流言蜚语里快乐地眉目傳情。

             雪麗的辦公室就在離圖書室不遠的拐角上，開著門，正好可以看到走廊。有時候老人們的聊天有些吵雜時，她就會從辦公室裡衝出來，一邊清理好像總是清不干淨的嗓子，一邊用聲音蓋過所有的說話聲：＂去別處，不要在這裡吵——＂她的声调總是严肃的，是大人责怪小孩子式的。

             老人們便會即刻收聲，三兩離去。等走廊上恢復了安靜，雪麗便會回到辦公室，把門關緊。

              她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東西尤其是瓷器和布娃娃。也喜歡吃超級甜的蛋糕。老人公寓裡的老太太們個個知道她的喜好。她們就會到沃爾玛去選購材料做各種各樣可愛的布娃娃給她，討她高興。或者烤得甜死人的蛋糕給她喝下午茶的時候吃。

              公寓是猶太人辦的，專門提供給從前蘇聯輾轉來美國的猶太老人居住。后來也開放給適合條件的其他簇裔老人居住。雪麗的主要工作是公寓管理员。她安排維修工去修理每一家报告的维修需求。还有一项重要工作是帮助老人办理社会福利和预约看醫生安排公寓巴士接送事項。

             所以她是至關重要的。

             住在公寓裡的老人大多數是混血的蘇聯猶太人，他們的英文不怎麼好。而雪麗是從莫斯科來美國的，她會俄語和英語，這也是她勝任這份工作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她的愛好，都爭著把自己家裡從蘇聯帶來的精美瓷器什麼的送給她。對老人來說得到政府的每一項褔利遠比一套瓷器茶具要實惠的多！再說，活到他們這把年紀，誰還不明白走的時候不是兩手空空地走？

               美國政府經常有些新的福利出台，只有很短的申請期。得到雪麗幫忙申請无比重要。

               雪麗的家裡，也有相当一部分很有价值的古董是这些老人贡献的。毎当她得到了宝贝，就小心翼翼地用细软的纸一层一层包好，放进品质优良的硬纸盒里收藏起来。這樣日积月累，十幾年下來也足够可以开一个品种可观的展览。而这些物品的曾经拥有者，有一些早已带著各种各样独特的故事离开了人世。

               倒是那些布娃娃，她喜歡放在沙發上，床上，樻子上，放得办公室、家里到處都是。有時候關了燈，布娃娃的塑料眼珠子居然還亮的反光，逼真的有時候競賽會嚇到雪麗。她好几次想把那幾個眼珠發亮的布娃娃扔掉，可第二天早晨再看到這些布娃娃，可愛的模樣又使她喜歡的不舍得扔。

            布娃娃裡面尤其是莲露送給她的那幾個，全部出自她那雙巧手。每個神態都不同，年齡也不同，服裝更是別出心裁。雪麗對著她們每天都說很多話。

             說起蓬露，已經去世了好幾年。她年輕時在蘇聯曾經是芭蕾舞演員。有一個兒子是私生子，他只在媽媽去世的時候來過一次。後來去公寓告過發過雪麗，是因為蓮露有一份給兒子的遺囑，上面寫著有一個二克拉的鑽戒讓雪麗保管的，雪麗硬是沒承認。空口無憑，只好不了了知。可是，公寓裡的老人們個個心裡有數，誰都不敢說出來。

              對於雪麗的死，在公寓裡議論紛紛，可是誰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唏嘘人生莫测，和一种诡异的叹息。

2016年10月7日

寫於拉斯维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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