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汁江畔 三十二年寻踪追忆

原上草

小绿汁

这里

绿汁

老厂

父亲

我们

学生

母亲

童年

当年

自序

仰天霄，曾记否？

少年立志，出大山。

现如今，鬓双白，又见山。

青山依旧在，归人已不同。

扪心问，永难忘！

一生励志，源于山，

青山依旧傲江水，

归人已然立秋风。

这是2016年9月的一天，应学生之邀，我回到了阔别32年的出生地，云南省易门铜矿，即云南省第三矿，也被我们矿务局人称之为小绿汁的地方。易门铜矿是新中国成立时第一个五年计划，全国156项重点工程之一，也是全国八大铜矿之一。新中国工业建设的原始积累，艰苦创业，打基础从云南第三矿开始，它反映了那个时代，我的父辈们建国初期如火如荼的奋斗激情，和让祖国早日富强的强烈愿望！.....

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成长在这里，我28岁以前的青春岁月都在这里度过。直到1984年，我跟随父母回到四川老家。2011年我又回到了云南，直至今日才重返故地。
迟迟没有回去，不是因为我不念旧，而是因为回到这个地方，就会触碰到许多的无尽的回忆……

在这里，我的父亲母亲，为了他们的理想和事业，倾注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汗水，无私的献出了自己全部的人生。在这里，他们也饱受了文革的屈辱和磨难。

在这里，我度过我命运多舛的童年。在这里，我也得到了从童年就开始的淬炼，那就是这里的大山给了我坚强和自信，绿汁江水赋予了我的永远向前的信仰，父辈们给了我直面人生的勇气和对未来的期盼。命运的磨难也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从大山走出去，寻找新的人生。都说少年情怀即是诗，我说少年情怀也是未来的现实，读过朗达·拜恩《秘密》的人都知道，愿景的力量是强大的✊

在这里，我的另一个收获，就是我也教过许多很不错的孩子😊所以当年的学生相邀的时候，我欣然前往。

一出易门县城，就来了一个下马威，修路，堵车。

山路崎岖，早已领教，因为从童年时候开始，我们就在这条路上不停地颠簸，转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没人愿意无端接受如此的颠沛之苦。

与当年比，现在的路好走许多😃。

途中，学生指给我看，远远的曾经的老厂。易门铜矿分矿之一，产钴矿。1970年秋天，父亲在易门大春树的五.七干校完成了改造后，到了老厂，参与老厂的筹建工作。父亲能重新工作成为我们家的一件高兴的事，年少的我们如何能懂得重新工作对父亲意味着什么😭。

父亲到了老厂，面临的艰巨任务就是把小木奔总变电站的高压电输送到老厂来。经重重努力，克种种难关，最终2400米处，通上了高压电，绿汁江水经7级泵站，送上了高山!✊。今天想来，父亲当时的喜悦可想而知！其实，人啊，只要能超越自己，实现目标，都是快乐的！😊

而那时常日的爬山涉水勘测，身背干粮充饥，父亲也因此患上了严重的胃病。

其实老厂在我的心里，留给我童年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一次老厂发生一件技术上的重大事故，矿上委派父亲查明事故原因。我知道父亲，只要技术上的问题，没有他查不出的。事情结束后父亲回家后沉重的感慨，叮嘱我和弟弟说，有才华很好啊，可是有品性比才华更重要，为一泄私愤毁了那么好那么贵的设备，行为可气，人也可惜了。当时我们就懂了！

老厂的建筑分布在几处，有的在山脊梁上，有一次我到露天釆矿现场看到了一台大型挖掘机，一铲就是4立方米！好神气的👍！这可是国家花了大量外汇购买的。

一到学校放假，我们就到老厂去玩。那一棵棵高大的松柏，迎风站立，可挺拔了，看到跳跃如飞的小松鼠正在松枝上釆摘松子吃时，我们可开心啦!老厂的风，真大！声音，很低沉！颇有气势！《风之声》这首曲子里的风声，可比不上老厂的风声，那是大自然真正的松涛声，太美了！我一直记着它！老厂呆过的你，如果想她了就去听听吧！

爸爸把我和弟弟带到老厂，夜晚还在高大的炉膛里煮青头菌蛋汤给我们吃。夜里招待所好冷，风呼呼的，吹的门框直发响。这里有一句当地俚语：风吹竹子哨，狗咬老赵村。可想而知，这里的冬天多冷呀😱

小绿汁这条线正在修路，易门政府计划，打造滇铜“时光小镇”旅游线路。昔日荣耀无比的滇铜重地，今日成了旧人游客追忆历史岁月的小镇。风华虽不在，历史却依然。

小绿汁，乃至整个云南都很著名的72道拐（现官方统称为108道拐）就在眼前，它挥舞着那熟悉的彩带，向我招手，终于要见到自己生长的地方了。
看那绵延，曲折，陡峭，漫长，重重叠叠的弯道，多么像人一生要经历的坎坷，只有走过这72道弯，你才能到达目的地！这就是此刻它要告诉我的：人生必有终点，路途曲折遥远！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年这盘旋的公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解放牌汽车，排成长龙，满载着铜精矿，浩浩荡荡，尘土飞扬，昂然向前的气势是多么壮观啊！

小绿汁，那个山坳里，有一片片房子的地方，一条红色江水从边上蜿蜒流过，渐渐流出你的视线。

远望着她，我心绪难平

本我与自我的摇篮啊

青春的梦，升起的地方……

她给与我苦难，却赋予我精神

她给与我打击，却赐予我力量

三十二年啦

曾是如此的熟悉亲近

却又是那么的遥远陌生……

今天，我回来了，

望着这里的青山与江水，我已无愧。

生于大山的女儿，在山之外，已接受许多人生的挑战，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面对生活，我们有了自己的勇气和祝福

追求 信仰 希望 美好

当年很不经意的时刻

变成了史诗般的回忆………

正午时分，车下到山脚，我们到达小绿汁。

很多第一次来的人，到山脚都会发生耳膜内陷，嗡嗡的感觉。

记得文化大革命时，全家被迫害，不堪其辱，难承其痛，母亲带着我和弟弟，想搭解放牌汽车逃离小绿汁，跑到此处，就被造反派们弄回去了。😭

小绿汁
是当年易门铜矿，矿务局机关所在地。如战场指挥部，首脑机关，所有的指令都从这里发出。我们家一直住在这里。

吃过午饭，我们去三家厂，小木奔——曾经的分矿。父亲是电力方面的权威，因为工作需要，这里的分矿，他都跑遍了，包括狮凤山矿，里士，老厂，起步郎，羊街。

三家厂
分矿之一。易门铜矿的发源地是三家厂，它处于狮山，凤山交界的绿汁江畔。三家厂的铜矿开釆起始于十六世纪初叶，英国人到东方寻宝，首先在这里|发现了露天的孔雀绿矿石，随后用童工挖坑道进行掠夺性开釆，榨取了中国人的宝物和血汗。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搞忆苦思甜活动，我们还爬过那些童工的釆矿洞！我的学生们也爬过。
据学生说，老桥已经拆卖了，还剩下一个可以通行的后造的吊桥。

这些都是同行的学生，看她们走在桥上，多高兴啊，回到了自己生长的地方，她们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兴奋，谁能知道她们心里想些什么呢😜。

小木奔

小木奔最有名的选矿厂，当时用的是国内比较先进的浮选技术。

站在这里，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当年隆隆的球磨机声，看到工人们忙碌的身影，而今一切都化成了历史烟云。

寂静的街道上，空空如也

说起小木奔，还有一段历史故事。文革时期，矿山儿女用一种奇特的艺术形式，表达了对领袖的爱，她们用五彩缤纷的矿石小颗粒，粘贴成一幅幅伟大领袖毛泽东的画像和赞美祖国大好河山的巨幅板画，并抬着它从小木奔游行到小绿汁，行走20余里！用矿石颗粒粘结画像这种艺术形式，今天已经难以见到了!（下图为我的发小从父母手中所存）

著名的木奔大桥。
五十年代修筑的大桥，何其伟岸，见过它的人，都会一眼难忘。
弟弟说它是，156工程，苏联标准，结实！

绿汁江
任何一个在小绿汁生活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这青山峡谷中滚滚的绿汁江。这是那个年代父母带领孩子们游玩，嬉戏娱乐的主要场地。我们在这里游泳，堆沙子，捉鱼，捞柴，渡过炎热的夏天，玩耍的童年。小绿汁出来的人，只要会游泳，就是这里练出来的😜
成为教师后，我们还带学生在这里赛跑，拉练，野营，组织少先队活动。

现在的季节正是雨季。
看着这绿汁江水，奔涌涛涛，一往无前的气势，不由想起苏轼那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绿汁江畔的历史，是老一辈绿汁江人书写的；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是父辈为建设国家的冶金事业镌刻的。历史不会忘记他们的奉献，我们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洒满父辈们心血，智慧，汗水的地方。
青山永在，父辈们创业精神永存✊

夕阳下的绿汁村

入夜，抬头仰望星空，星星依然如往夕般，大且明亮。回忆起儿时遥望星空差点要去学天文，不禁自笑，孩童的新奇。
手机拍不出满天的繁星，只有山的轮廓。

绿汁镇
第二天要登猫猫山，学生要买登山鞋，我们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小绿汁商店。这可是当年唯一的国营商店。记得困难时期，我曾经在这个商店买罐头，早上4点钟，母亲就要我来排队。还有一次，踩在凳子上拿猪油，没站稳，把油罐掉到水缸里了，被妈妈狠揍了一顿。要知道我可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儿。😭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想在居住过的地方，四处看看，寻那时光的流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些什么。

清晨的绿汁小镇还真美，清新的空气，清蓝的天空，轻柔的白云，若隐若现的山峰，些许的阳光随意抛洒。

然而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她，已经消失了往日的繁华，褪尽了历史的荣光。街道上，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忙碌的气氛，显得从未有过的冷清。物是人非，满目萧疏。不是曾经呆过的人，谁能想到，这是当年，多么光荣繁华的滇铜重镇。五十年代初，苏联专家、冶金工作者、医生、教师、工人一批又一批来到这里，人才汇聚，几万人啊，那个年代这可不是小数目。我的父亲就是那个时候，响应建设边疆，建设祖国的冶金事业的号召，53年重庆大学一毕业，就来追梦，实现他的人生理想，母亲高等师范专科毕业后也追随而至。
现如今，只有这坚硬、冷清的水泥街道，和众多老建筑，述说着这块土地昔日的辉煌与沧桑！

沿途而上，最先看见的是小绿汁书店。是我那些年来得最多的地方，我现在的许多藏书都是这里买的，一直跟着我。早年但凡有人问母亲，你女儿有什么爱好啊，母亲就骄傲地说，我女儿就爱读书，她的工资全买书了！弄得我似乎就一书呆子似的😔，也不知母亲是批评我呢，还是赞我？😱

矿机关办公楼。父亲办公的地方，矿领导指挥部。父亲在我童年至今的印象里就是我的守护神，每一次人生中的转折和大事都是父亲拿的主意，父爱如山啊。父亲爱专研，专业水平极高，儒雅，谦虚，好脾气，爱护家人，周日休息就给我们弄好吃的，炸酱米线，油炸排骨，炸小干鱼，都是我和弟弟的最盼。父亲在单位人际关系很好，虽然是工程师兼领导，工人们也很喜欢他。

经发小引路，来到母亲工作过，我就读的绿汁小学。可能是周末，学校空的。读小学时，我被剧团选中，母亲不让我去，因为身体，也因为希望孩子继续读书。
从事中学教学工作后，母亲的许多学生也成了我的学生😊😊

顺着小学大门往上走，找到我们家老巢😝
我家在小绿汁，共搬过三次家，住过三处，这一处是我们最早居住的房子，其余几处听发小说都拆了。现在细想，其实，每次搬家，都能看出父亲的际遇。
文革时，我们家住在另一处。那时我的床安在客厅靠阳台的一角，床还与鸡窝面对面。妈妈每次给父亲搽被造反派打伤的手臂及腰，年少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害怕，躲在一边哭😭因为母亲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当年的情景，我总在心里问，父亲母亲那么单薄的身体，是如何承受住这如此的灾难😭，他们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最早我家就住这一楼。现在看，这房子还蛮结实的，也是苏式制造吧，看结构，就能读出历史😃

我也经常在这楼道里唱歌，童声蛮高的。弟弟说，要是今天，成一歌唱家没问题😝
不过我高中时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居里夫人式的人物，理想够大的吧，人小志大😜，四川学生听了，都哈哈大笑不止，说冯老师，你还有过这理想，奇葩！不过最终还是去了大学工作也算可以吧，哈哈！

绿汁公园。其实我走的时候好像没有它。记忆中是个大广场，放露天电影还要占位置。那个年代都放的《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列宁在十月》《卖花姑娘》，铁人王进喜《创业》，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之类的电影，……记忆深着呢。都是后来在大学学习才看了一些国外的片子。

灯光球场。当年体育锻炼，体育赛事，文艺演出活动，都在这里。记得看排球比赛，我被排球打倒坐地，顿觉排球的力量好大的哦😂

在这个舞台上，少年的我还唱过《老房东查铺》，这歌还真叫高难度，你若不信可以搜来听听。我们的音乐老师马家森老师，也太能选了，够狠，哈哈😝。

球场的一侧，是工人俱乐部，我在这里参加过少年合唱团，每周练习，可惜我对乐谱不感兴趣，至今不识谱，想参加一些专业的合唱团也不好办。😱

另一侧是专家楼。曾在这里的同学家吃过饭。这可是五十年代的小楼，盖的不错吧！你会联想到那时候国家是怎么对待人才的吗？

当年这里是工商银行储蓄所，我工作后工资十九元，每个月都要在这里存九元钱。工资少，父亲还要叫我买国债，说要饮水思源，支援国家建设。那时候的国债和今天意义完全不同哦。现在国债是保值投资，那个时候真的是支援国家建设，五十年代嘛。😱

菜站。就是菜市场。我记忆最深的是关着的那一排红门板的小卖铺。小时候攒够零花钱就来这里买菠萝干，酸萝卜等小零食吃，可高兴啦！
好多时候妈妈吩咐我在这等着买农民的鸡，鸡蛋，菌子，困难时期嘛，谁先到手谁先得。哎！😭

机关食堂。父母出门不在家，我和弟弟自己拿着饭菜票，在这里买饭吃。就餐时可热闹了。排着长长好几队，我经常巴巴滴盼着师傅给多打点，可是呢，每次都失望，就算勺子里多舀一点，师傅都要抖出去，想多点？做梦吧。

开水房，澡堂都在这。在这里打开水是家家小孩必做过的事之一。澡堂就更是，像大通铺，没遮拦。和现在的生活就不能比。想想这些，就知足常乐吧！哈哈！

这条路现在叫青年路。我读中学四年，以及在矿中学工作十年，都走在这条路上，奔向矿中学小岭岗。
说漫长吧，而今看，其实啊，人生何其短，弹指一挥间。
这次没机会拍小嶺岗中学，有点遗憾。不只是我在这里读过书，教过三届学生，获得过全矿新长征突击手的称号等许多荣誉，更是它磨练了我的职业素养，给了我走出大山的愿望。
这所学校是利用废弃的厂房改建的，作为中学生的我们还参与挖土，人工填埋厂房内大型基坑的工作，填了上万方的土石方，给国家节了许多建校资金！

我最难最难忘的职工医院，它是我童年的梦魇。
放射科，我一生的痛。
六岁开始，整整三年，穿着钢架背心，天天自己来打针，父母因工作忙，不能陪我。我人小不懂事，不想打，就自己拿着针单偷偷的划一笔，回家向母亲交差说，打过了，当然也有被发现的时候。
小小年纪的我承受了很多痛。总是担心将来会有什么样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还好，因为父母有经济能力，凭借同学关系和善良同事多重关心，到省城治愈了我的病。
在我多年的回忆里，是这里的所有经历，改变并逆转了我一生的道路和命运。
如今，我终于深悟了泰戈尔的一段话：日子完了，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每一个生命都有值得歌颂的地方
无常永在，人生向前！

说实话，看着小绿汁现在的一切，只觉着，曾经熟悉的公路那么窄，曾经的小卖铺那么小，曾经的食堂好遥远，整个地方像个压缩版。事事如梦，陌生得恍如隔世。同行的学生问我，这是为什么？我说因为你们长大了，我们长老了，看过太多的地方和城市，经历过太多的人生故事，成熟且厚重了。时代变迁，人世沧桑。井底之蛙跳出了井，你们说会是什么感受呢？

登猫猫山
猫猫山，现在小绿汁的电视差转台。曾经在这山带领学生种过玉米，挖过草药，难以想象我曾经爬上那么高的山做这些事。

电视差转台

山路没有想象中的困难，都是水泥铺的，石阶也很少，虽然大家都大汗淋漓，终于登到山顶了。既喜悦，也兴奋。

看到这大山，仿佛就看见了山之神，山之魂，敬畏，敬仰，崇拜，热爱之情，油然而升。


看着这山
我在心里默默倾诉
大山啊，我的那个神

抖落了一身的严寒
我已变得勇敢
勇敢地穿越黑暗

向着太阳飞翔。
伴随着我的
还有最初的信仰。🙏🙏🙏

我愿天下的人儿啊
人长久，共婵娟！

　　回望来路 不忘初心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辈及我的青春岁月

二零一六年九月于玉溪

（声明：文章中除有本人之外所有照片均自己在途中用华为手机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