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色彩/孙立昕(原创)(副本)

吴一一

平原三月,荠菜是乡村生活中泼辣而又羞涩的那一抹绿。 每当新柳披拂、乳燕翩飞的时节,老家的沟渠堆堤、田埂溪畔上,就都是荠菜青青的身影。 这个恬淡的乡村女子,着一袭素雅的衩裙,来赴一年一度的乡村之约。 外婆家背靠青杨河,屋后柳丝毵毵,流水汤汤,平缓而开阔的河堤上,荠菜伴着清亮的河水,在鸟鸣声声中,一路蜿蜒。远远望去,一层浅绿,如淡淡的炊烟,把早春的清凉气息,水一样漫开去。 喜欢和外公外婆一起,去河堤上挖荠菜。河畔的风,带着清甜的草香,和水滴一样的鸟鸣一起,让人如饮甘霖,一身清透。 外公是一个乡村隐士,颇有老派文人的清雅质地。他喜欢把荠菜清炒,或是做荠菜豆腐羹。开了花、结了籽的荠菜,外公也把它拔回来,洗净了放进锅,清煮鸡蛋给我吃。外公说这可以明目,吃了额头上不长包。一枚散发着荠菜香的鸡蛋,携带着外公的祝福,携带着新泥和三月的清芬,一直滋养着我的童年、我的光洁的额头、我的感恩的洁净的心。 我那没事就捧一本诗经的外公,有时会用他乡土味浓郁的醇厚嗓音,悠悠然吟上一句: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每个荠菜相伴的日子,岁月总是弥漫那么一抹田野上新鲜生长的郁勃色彩。“十亩之郊,菜叶荠花。抱翁灌之,乐哉农家。”明人陈继儒笔下的农家之乐,不正是外公那简朴而自足的精神写照吗? 外公因病长辞后,河畔的那个院子热闹不再,虽然每年春天回去,桌上总少不了一盘清炒荠菜,晚春时节,依然会得到一枚荠菜蛋。那个把“其甘如荠”吟得悠长如曳的人,却永远退隐到岁月深处。望着照片上,在一地荠菜的绿绒中站立的外公,笑容一如荠花,其味平淡,其色清雅,不觉心中怆然。 外公,和铺满乡村的荠菜一样,默默地点缀着一片春色。而一株摇曳在春风中的荠菜,其实就是乡村大地上的一则寓言,它告诉我们,朴素是生活最耐久的元素,是生命永远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