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城,有这样一所学校——南中,南中是简称,其实就是南皮县第一中学,一座百年沧桑历史的学府,创始人是晚清赫赫有名的两广总督张之洞。你现在看到的这张俯拍的学校大门照片,对我来讲其实是陌生的,没有丝毫亲近之感,因为她不属于我的记忆。我离开生活了三年的母校时,学校还在建设当中,其实我宁愿她是老样子,简陋的铁栏杆校门,老教堂般的礼堂,一排排青砖结构的教室,简单的篮球场,还有曾经饭菜飘香的老食堂。
还记得学校里那一棵棵冠如华盖的小叶绒花树,每至盛花期,空气中便弥漫着一丝丝地清香,悄然袭满全身。粉色伞状的花儿在秋夜的冷雨中摇曳着,秋风过处便散落一地,同绒花散落一地的还有我青涩懵懂地忧愁。 听闻回校任教的同学讲起她很多的变化,现在的教学条件有了很大的改观,后来的南中学子是幸运的。其实我个人认为学校更应该重视师资力量的培养,那些条件的变化对学生的成绩来讲,正作用是有限的,站在回忆的角度,我更喜欢课桌斑驳的教室,老旧的食堂,尘土飞扬的操场……
那时学校有个电影组,偶尔在操场上放映电影,大都是下线的剧作,遗憾的是我居然没有记住一部电影的名字,我们仍然很兴奋,早早的买了吃食在那等着夜幕降临。很多惜时如金的同学却趴在教室的课桌上,埋头苦读,有时在昏暗的烛光下奋笔疾书,从不迈出教室一步。 学校里有条柏油路,宽宽的,展展的,有个很雅的名号,谓之“青年路”。青年路的尽头是学校教导处的办公区,此间有块见方的空地,是学校开会、集中的所在。有时亦会在此通报一些事件,摆放一些展览的画板。教导处两侧是学校的女生宿舍,有单独的小门,男生是禁止进入的。每至新生入学季,女生宿舍的山墙上便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班级信息,墙根儿下攒动着学弟学妹们陌生而亲切的身影,那时便喜欢在课间去那走走,寻找来自同校初中的“老乡”吧…… 在南中的时光,一切都是美丽的,青春娇艳的花朵盛开着,青春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三年,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仿佛昨日才入校门,今日却要离开了。点点滴滴地旧时光像那个沙漏,任凭我们如何努力,青春还是在我们稚嫩的指缝间溜走。那一段段美丽的往事如白驹过隙,熟悉的人转身后再不能谋面。原来时光也是会挥发的啊,初来时一脸的纯真无邪,离开时成熟已然写在脸上。曾经别在胸前的那枚校徽是荣耀的象征,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却要不情愿的将她摘下…… 关于大通铺的记忆,每个男生应该是无法抹去的。报到时我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对面是班级的大帅哥,叫做长飞的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后来我们成为了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散步。小城里的生活是丰富的,当街挂满了镭射录像招牌之类的放映厅。我俩经不住诱惑,偷偷地去县城的小录像厅看了一回,当时学校是禁止的,那时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好学生了,回来后,惶惶了几日。后来他有了一段恋爱,可最终分手,我陪着他忧愁伤感了些时日。
高中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未曾取得联系,最近的一次也是近十年的光景了。那年,他来北京出差,地铁口,我远远地看到他熟悉的身影。那天,我们说了很多话,喝得昏天黑地的,又到歌厅吼的嗓子冒烟,回来的时候他还紧紧抓住我的手,醉得一塌糊涂…… 校园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温婉可亲,点点的记忆被文字串成美丽的音符,悠扬悦耳,在记忆深处回响着。喜欢在宿舍前的树荫里洗衣服,吹着自在的口哨,开着自编的玩笑。记得入学那年电视台在全国热播《十六岁的花季》,这是里面熟悉的歌词,每天我们都会哼唱在嘴上,明媚在心里。
夏日的午间,端两盆清水在宿舍的台阶上,让太阳晒得暖暖的,或清洗衣物,或是洗头。那时学生大都爱美,同学们洗头时还要比较品牌,有多余的零用钱时会买一瓶蜂花牌的洗发膏,往往用不了多少时日,被其他同学帮忙用光,还笑称物尽其用,资源共享。囊中羞涩时,去学校的便利店买回廉价的洗发粉,小纸袋装的,其实只有一种叫做冷香牌的洗发粉,白色粉末状,如洗衣粉一般,泡沫也不如蜂花的丰富。对于学生时代的我们来说,选择的余地不大,父母塞给我们那可怜的生活金要量入为出,但是重要节日时我们却疯买明信片,送给自己喜欢的老师和同学时都显得异常慷慨。 高中时期唯一的爱好便是打篮球罢,后来因为比赛的原因,开始练习跑步。学校里有一个体育队,班级里体育特长的同学也有报名参加的。那里的很多男生高高大大的,记得一个叫周宝龙的学长,篮球技术很厉害,远远望去,半截塔的身高。据说能扣篮,不过始终未见到,或许是传说,荒废了我们那么久的期待。
每天最好的时光就是下午课活时间在教职工篮球场边围观,看他们在操场飞奔。喜欢看着他们帅帅的打球,也乐意充当义务啦啦队。喜欢看张国顺老师的运球,投篮,真的很帅很美。他们的热情也点燃了我,偷偷的买了运动鞋,一有时间,便跑去苦练…… 高中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也多彩。报考艺术院校的同学们会三五成组,男男女女地聚在一起,绘画写生。一个很有才的同学为我做了素描,花了我俩中午休息的时间,还是很像的,他一边画,还一边手握铅笔,伸直手臂,眯着一只眼睛,而后画板上一阵炭笔与画纸的摩擦声。后来有几个喜欢油画的同学每天会摆弄些瓶瓶罐罐的器物,聚在学校的广播室练习,很有愤青的范儿。那时田一可还未成大师,负责学校里的广播,终日挥毫泼墨,书法了得,现在业已成名,每天国内各城市飞来飞去,讲国学,讲《弟子规》。成为国内几所重点大学的客座教授,一想到他东奔西跑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周游列国的那个圣人…… 学校的广播室还有个学生栏目,以“南中之声”冠名,爱好写作的同学会拿了自己的作品去到那里,或散文或诗歌,被选中的作品会被配以动听的音乐深情朗读。当校园里的高音喇叭播放自己的作品时,他们便会拽着其他同学矗立在教室门前的绒花树下,静耳聆听。
汪国真的诗集影响了我们一代人吧,那时突然对诗的写法迷茫了,很奇怪汪国真把一段话分列开写就叫做诗,其实是新体散文诗罢了,再后来就喜欢了徐志摩、席慕蓉,也许他们的诗应了我那时的心境之故。其实本人还是很喜欢朱自清的行文和语言表达方式,一种清朗从容地感觉…… 很多漂亮的女同学,衣着素静淡雅,清清纯纯的,似朵朵莲花,被清风吹送着,惊起湖面一片片涟漪,默默彰显着青春的美丽。总期望那个心仪已久的女生,推着单车,飘过一阵铃声,从我身旁轻快的飞过,她瘦俏的身形慢慢消失在视野。站在校园的门口,许久,满脑子还是不着边际的幻想…… 还记得班级的秋游吗?那是高一入学后的一个周日,年轻地班主任带领着那些像雀儿一样兴奋的我们,骑行数十公里。我们愉快的野餐,合影,追逐。尽情的挥洒青春的气息,再后来去到县武装部体验实弹射击,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直到入伍后的第一次打靶,还心有余悸……
我们那一届,开始了军训。军训前,老师们对调皮捣蛋的男生们说着吓人的话语,大家集体患上了军训恐惧症。其实后来的军训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恐怖,虽然很累,却也幸福满满,收获颇多。那一周,大家没有谁去摸过课本,每天军训完毕,倒头便睡…… 最多的记忆定格在高中的第一年吧,那年,年轻的我们有激情,有生活,有快乐,有伤感。接下来的校运会,虽然我们年级的运动员很努力的在赛场上拼搏,可最终新生班的成绩并不理想,但是大家还是欢笑着,兴奋着,沸腾着。男男女女的同学,站在赛道边上呐喊助威,为赛场上的运动员打水降温,准备毛巾。那时没有农夫山泉,亦没有北冰洋,我们拥有的是手足情深的同窗友谊,就像赛场边的木桌上一排排象牙白的搪瓷缸,虽然大小不一,但里面所盛装的水清澈见底,像我们洁净的心,而那水的温度刚刚好…… 高二时,便文理分科,或许那就是高中生活的为数不多地伤感理由吧,大家被重新打乱调整到新的班级里,可能是因为我的怀旧和多愁善感,依然留恋老的班级,以致接下来的那两年时光居然是恍惚的。虽然以后仍然能见面,在老师宣布班级重组后,分别的气氛还是在班里弥散开来,几个女生在教室里抑制不住,轻声小泣。大家互相留言,合影,开始整理个人的物品。真的,现在想来,光义老师用他的热情给了我们那么多美丽的回忆…… 高中时代的清苦或许不止是学习的本身,几角钱的一份青菜,二两粮票附加一角钱的包子也是无法言喻的回忆。后来读到《平凡的世界》时,主人公孙少平有我相同的经历。那时的早上,总要抢着去打张师傅的豆腐脑,去晚了只能去吃食堂的咸菜丝了,张师傅腿脚不好,清灰的面孔,爱开些玩笑,闲暇时便到他那里聊天,他会用粗糙的大手捧一碗热热的豆浆,催我趁热喝。
负责礼堂的是米师傅,大家亲切的唤他老米,眼神不好,负责存车,会补鞋。那时的篮球鞋补了又补,不像现在的学生,破了丢在一边,洗净的球鞋还要趁未干时涂上白白的鞋粉,煞是讲究。每至周末,老米忙得不可开交。其实存车的费用很少,起初他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后来学校在我们那年突然改制,每月只允许回家一次,生意清淡了很多。
寄宿学校之初还要转粮,把小麦存在最近的粮站,开具粮条,后来直接带面粉,食堂还要刨杂,核定数目,换来学校的饭票。饭票管理不善就会丢失,所以有的同学很有本事的手绘粮票,以假乱真,居然蒙混过关。草青草黄,时光飞逝,很多的记忆却越发刻骨铭心,在心底烙印,在梦中徜徉。 生于七零后的我们很保守,男女生不说话的陋习没有因为我们的单纯而放弃眷顾我们,即便熟识同乡来学习的,那时也不敢言语了。只有在班级组织活动时才能说上几句。比如开会,歌咏比赛,看电影,出板报。大家更多的时间都在教室里,很少有贪玩儿的,因为我们有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的欲望是强烈的。
那时假期里每每回到家里,父母都不想让我干些营生,抢过我手里的工具,生气的叮嘱我,这些你莫管,有我和你姐姐哩,你只管用功读书,也好日后像你哥哥一样出人头地。后来我在部队考上军校的消息传给父母时,兴奋的什么似得,母亲说,听闻我考取的消息,那天,爸爸在自家的地头上唱了一中午的京剧…… 一九九二年的夏天,高中生活的终点,我离开了校园。离开时,我手里没有梦想的大学通知书,我并不伤感,那年我参军入伍离开家乡。很多同学走进大学校园,还有更多的同学选择了复读,就这样,我们的青春在我离开校园那天,落幕散场……
母校经过多年的建设,已经看不出她当初的容颜,可我依然爱着她。忘不了学校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这也是这么多年不愿回到南中的原因吧,踏出校门,从未回首,然而留在记忆里的,是老师们熟悉和蔼的面孔,还有那条舒适且留有美好回忆的柏油路。
记忆中的那架单车孤独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温暖的光……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便委婉地吟在耳际,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