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儿子去学农

徐广刚

　　金秋季节，瓜果的醇香充满了大地，成熟的稻子引来飞翔的鸟。丰收的喜象，乐坏了庄稼人，到处都是得意的歌，醉人的酒。我怀着一副收获季节好心情，送儿子去苏州农校，把行礼搬进宿舍时，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今后儿子的学习和生活都要和泥土庄稼打交道了，几年大学，是葫芦还是瓢，只有舀水时才见分晓。选择志愿时，儿子说，咱有几百亩地，省得去请技术员，我很支持儿子学农，心里却说，做农业苦啊!十年前，我阴差阳错开拓了几百亩河堤的滩地，当起了农民，每年都带着一帮六七十岁的妇女，打虫除草，剪枝移植。说着乡野的语言，附和着她们的话题。有时，为了加班抢活，还要换上一幅谗媚的面孔，说着哄她们出力的好听话。小学语文书中的《半夜鸡叫》，周剥皮为了叫长工提早干活，耍了点小聪明，半夜学着鸡叫，结果被长工们算计，并痛打一顿。这帮老妇们，都是奶奶级的人物，经风历雨，在和公婆媳婿的来来回回交手中，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相互的交流，又总结出很多经典的智斗，和阿庆嫂，沙奶奶比毫不逊色。惹得她们不满，拨草时会把根留住，打药时不往叶上喷，防不胜防地招数会把你搞得焦头烂额。带好她们种好地，就必须规矩地融入她们的文化圈，如果你划了界线，只有吃亏，一个周剥皮怎么也抵不上一群人的智慧?农民的日子，就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大碗地吃饭，呼哧地干活。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那是诗人的意境。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只不过是闲人的雅致。农民的日子简单明了，曰出而起，日落而归，饿了吃，累了歇，困了睡。既无倚天拨剑的鸿鹄之志，也无梧桐更兼细雨，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凄凄戚戚。循归农门这十年，我倒觉得清苦的日子，少了许多的忧患和算计，坦荡的时候多了起来，丰衣足食后，自己越来越简单了，来喝茶的人Ill流不息，农舍的门前添了许多热闹。儿子学的现代农业，和我们躬耕黄土原始劳动有些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汗珠砸土，土中刨食，一生都要自食其力。今天友人来访，知道儿子学农应和着说好，喝了会茶，脸上的疑问渐多出来，忍不住说，学农出息大么?我说，随他吧，七十二行，修行靠自己。做一个农民，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之荣华，但也有无贪无贿之安然。虽然没有灯红酒绿之享乐，但也无勾心斗角之惊涛恶浪。儿子本身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去做个技能型农民，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选择也许不是错。

今晚的乌云布满了天空，本是一轮明月，却不见了踪影。从海上吹来的东风，带着潮湿的凉意，掠过静谧的小村。黄昏裹走了最后一丝光线，家家的电灯亮了起来，紧接着，各家的饭香飘溢在大街小巷，偶尔，听见孩子们饭桌上的嬉笑。乡村的生活，一年四季的平凡，儿子的将来，就要在这样简单的环境中度过了。
乱思之中，院中的鹅突然叫起，又有客人叩门来。路过儿子的书房，灯光下那几株芭蕉挺拨茁壮，想起远去求学的儿子，心中的疼意浓了起来。前日送他去学农，若干年后，儿子会不会埋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