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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偶然的机缘成为了胜坑草宿的住客,在大雨倾盆的午后,驾车经过临海小芝的红树林,再经过一个修长的水库,我如约抵达了村口,只是大雨滂沱,潮气弥漫,眼前时隐时现似有一片黑瓦白墙蔓延至远方,脑海里便刹那间浮现出云雾缭绕中山村古道的样貌,虽只是依稀的片影,却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激起了探索的好奇。这是我从未听说过的地方,正如我对它的故事充满了期待。 女主人阿草撑了一方大伞出来迎接,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的随着阿草缓缓踏入了湿漉漉的胜坑烟雨。同许多山里残存的古村一样,这里也是一番落寞颓败的景象,村口寥寥几个老人坐在门口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手里却不得闲的忙着编织的活计,越往村里,就愈发的颓败,大片荒废的老屋犹如没有灵魂的躯壳苟延残喘,有些甚至已经倒塌的只剩孤零零的一面残墙。雨急路滑,顾不上细看,我们沿台阶走上山坡,胜坑草宿就在这山坡的平台上。 从阴冷潮湿的雨里进入草宿温暖的室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着迷了,原始粗矿的石墙、古朴典雅的廊柱、原汁原味的灶台,这些曾经的生活遗迹被悉心的保留了下来,而与他们重新组合搭配的不再是那些阴暗陈旧的中式古旧家什,而是融合了ZAKKA现代北欧风的木桌、蓝色布艺椅子、黑色皮质沙发、满屋青翠的绿植,最为显眼的是灶台旁的大红SMEG复古冰箱,一旧一新,一中一西,一暗衣明,这些物件在这个亦旧亦新的空间彼此点缀,交相辉映,相互融合,不仅没有一丝突兀,反倒给这间老屋带来了来自城市的生活方式,设计的光芒让这间颓败的老屋重新焕发出了年轻的生机。 在乡村改造老屋翻新的事例中,设计师的品味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笔下的图纸有可能是神来之作,使旧房焕发新颜;也有可能一个不小心成为了俗不可耐只留遗憾的败笔。
而后期施工的匠人也是关键一环,耐看的作品需经工匠们日积月累的精雕细琢,而物质的现代匠人很难耐得住时间的寂寞,只为应付一下讨得工钱便好。古建改造的命运似乎维系在品味与世俗之别,匠心与应付之间。幸运的是草宿在冥冥中遇到了值得托付的主人,老屋复兴重新绽放生命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雨中的胜坑古村。躲在房中,眺望窗外,喝杯咖啡,静待雨停...... 阿草亲手写的信笺,得知我是第一个预定草宿的房客,真是无比的惊喜。 只是将近黄昏,窗外的雨依旧下的淅淅沥沥,看来没有要停的意思,索性我们就撑着伞去村里转转吧! 胜坑处于牛头山水库的上游,和大多数江浙山间的古村落一样依山傍水,不同的是,胜坑枕南朝北,一条清澈的小溪穿村而过把宁静的古村落一分为二后汇入村口横向而来的溪流,而阡陌古道傍水而建,一户户水岸边的人家为了方便两岸通行用一块块凿的平整的山石在溪上筑起了涉水步道,夏日孩童们溪边嬉戏玩耍的场景跃然涌现,这些石砌的涉水步道不知成为了多少人儿时的美妙记忆,只是如今也成为了孤寂的回忆。 村里少有人住,老宅废弃的废弃,倒塌的倒塌,雨中的胜坑更显荒凉。 最为辉煌的建筑当属村口古色古香气宇轩昂的杜氏祠堂,雨中步入祠堂,发现这里供奉着的是从南宋右宰相杜范、抗元英雄杜浒等杜氏的先祖先烈,这里村民绝大多数姓杜,自称是南宋杜范的后裔。 杜范,南宋理宗时期的右丞相,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在奸佞当道皇帝昏庸的时候多次弹劾直谏,并成功解围了蒙古军的进犯。这是一个深受百姓爱戴,又受到皇帝亲书褒奖的宰相,根据史书记载在他病逝时,理宗辍朝减膳三日,赠少傅,谥“清献”。五月归葬故里,灵车所过,聚祭巷哭。
而他的故里黄岩杜家村也就是今天的宁溪山里,随着杜范墓葬遗址的发现和修建,更确定了他是黄岩杜家村人无疑。可为何地地道道从宁溪山里走出来的杜范、杜浒这一族成了百公里外临海山里胜坑村村民祭祀的先祖呢? 故事得从杜范的侄子杜浒讲起,德祐元年,元兵逼临安,文天祥起兵勤王。时任县宰的杜浒积极响应率领台州族众以及四千精兵,跟随文天祥在西湖抗元复宋。只是,此时的南宋犹如金瓯破碎,风雨飘摇。他们一路英勇抵抗,也一路节节败退,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任谁也无法挽回苟延残喘的南宋王朝走向灭亡的噩运。杜浒倾尽所能保护文天祥安全转移撤退,他领导的台州四千义军也因失败而终结,而杜浒本人也被执羊城,最终客死他乡。 后文天祥书在《哭杜贵卿》中道:“昔没贼中时,中夜间道归。辛苦救衰朽,微尔人尽非。高随海上槎,子岂无扁舟。白日照执袂,埋骨已经秋。”
杜浒已逝,随着元军的长驱直入,幸存的黄岩杜家村人纷纷扶老携幼,逃难他乡,而其中的一支选择了百公里处临海以东的大山作为继续繁衍生息的栖息地,便保留下了这样的族谱。 难以想象,胜坑的先人们经历了朝代更替的血雨腥风,更经历了功败垂成后的流亡迁徙,他们为了寻找生存之地,隐姓埋名,终于在临海的山坳中寻到了落脚之处。绝境中的人生存力和生命力是顽强而坚韧的,700多年来,村民们沿着溪流以石头筑屋,以石块铺路,以石条造桥。经年累月,石头般的执著和淳朴已经渗入了杜家后裔的血脉之中。 穿过雨中的古村,竹林和残墙在雨水的浇灌中沙沙有声。而一旁的溪流始终带着磅礴的力量欢腾。雨水浸透了鞋面,湿了衣裳,只是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回响。 听着孤寂的雨声入眠,半梦半睡间似看到了在倾盆大雨中老屋倾塌的梦境,一旦远去了人间烟火的滋味,在时代变迁和流年辗转中,也只剩苟延残喘的命运。仅剩的一缕气息,在不经意中也就默默熄灭了。 If you love your life, your life will love you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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