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里有一株金钱树,那是一株再普通不过的花了。大哥家养了好几年,我们结婚时送给了我们。婚后由于孩子上学问题而搬家,几经周折,这株金钱树最终没舍得丢弃,而今又入住了新家四年有余,经过修修剪剪、培土沃肥它舒枝展叶,长得有些眉目了。算起来也已经有十多岁了吧! 一次,我照例给花剪修枯枝枯叶、翻土、浇水,四岁的儿子乐儿也跟在身后忙忙碌碌,拿着小铲、小耙翘翘这里,耙耙那里,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专注地耕耘着,看那认真劲儿我真不舍得打搅,可是我怕正是孩子这样的认真劲儿会把花草的根给刨伤,就对乐儿轻声说:“乐儿,温柔一点用力,花的根就长在花盆的泥土里,要不然,把根铲伤了,花会哭的。”乐儿听了,露出惊讶的的表情,想了想,动作一下轻柔了很多,先前的卖力,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于是我就放大胆子,让乐儿独自侍弄阳台走道里他喜欢的花草,而我则走到客厅里侍弄另一些。 正当我修剪文竹些许干枯的针形叶子时,乐儿兴奋地喊:“妈妈!快来看啊,有一朵小小的花,这朵花送给我可以吗?”
我顺着乐儿小手指的方向,竟然惊奇地发现一株小小的花,也欢呼雀跃起来:“好漂亮啊!什么时候长出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呢?”
“妈妈这是什么花儿呀?”乐儿问。
“哎,这么可爱的花妈妈也不认识,不如你和妈妈一起‘百度’一下,怎么样?”我轻声说。
“嗯。” 我陪同乐儿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这个我所不知道的无名小花,原来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三叶草!原来根本就不是它的无名,而是我的无知。
百度里这样说:“传说三叶草是亚当、夏娃从伊甸园带到人间的礼物;也有说幸运草之名是源自拿破伦,一次他行军路过一片草原时,发现一株四叶三叶草,感到非常奇特,俯身摘下时,刚好避过向他射来的子弹,逃过一劫,从此三叶草便被成为幸运的象征。”
“三叶草,学名苜蓿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一般只有三片小叶子,叶形呈心形状,叶心较深色的部分亦是心形。最为有趣也最特别的是,大概十万株里才会有一株四叶草,十分罕有。传说中,如果谁找到了有四瓣叶片的三叶草,即四叶三叶草,谁就会得到幸福。因此‘四叶草’是国际公认为幸运的象征。”我读着这些有温度的字,乐儿用他黑葡萄一般的眸子时而看我时而看三叶草……
我继续:“三叶草的花语就是希望与幸福。它的每片叶子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当中包含了人生梦寐以求的四样东西:名誉、财富、爱情及健康,倘若同时拥有这些东西,那就是幸运了。”乐儿听的入了神,我知道有些尽管他还听不懂。 仔细观察这些柔柔的弱弱的名叫三叶草的植物,不由让人生出百倍的爱怜来。我轻声数:“一、二、三、四、….” 整整七根茎!乐儿也屏住了呼吸,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我的手指,生怕打断我。一簇纤细低矮的三叶草就这样悄然地、盎然地生长在金钱树脚下,它的身材与半尺高的金钱树相比真是再柔弱不过,再精致不过。七根如发丝那样细的茎,不知什么时间就冒出约5厘米之长,每根茎的顶端都生出三瓣叶子,正是这三瓣叶子让人心生爱怜,三瓣叶子是三个非常规整的心形,不由得让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精美绝伦。心形叶子的“心尖”尖尖相连,在每片心形叶子“心尖”相距几毫米之处,又有一圈浅色图案,浅色团之内的叶子颜色比起圈外的颜色又稍稍深一些,合起来还是一层清晰可辨的心形,就这样一片叶子实际看起来是两个大小不同的桃心相叠生在一起的。在三片心形叶子之下就是那根柔柔弱弱的茎,让你不敢相信就是这样柔弱的臂膀也能挺起比它本身宽很多倍的叶来!并且还为它们挺起一片属于自己的晴天。 我想我家里是够幸运的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安然自若地生长在了金钱树的根部。
这种比发现新大陆还高涨的欣喜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周身,还波及到了家人。为了更精心地照顾它,我征得了乐儿的同意让老公把它小心翼翼地栽培在一个属于它自己的花盆里,让它尽情地释放、展现自己。
它好像懂我们似得,一直安安静静地活着、安安静静地长着!移种之前的担心在此看来都是多余,我和乐儿越发地喜欢它了。
曾在准备要移种的时候我悄声问老公:“老公,万一它活不过来怎么办?”老公轻松地回答:“没事的,小花移种更容易活,连土带根一起移过去,不会伤到它,你还不相信我的手艺吗?不过,如果万一活不了,那就顺其自然吧。”我的心像被什么抽打了一下似的,突然间就隐隐有一丝疼痛,隐隐有一丝不安……
于是,这一盆极袖珍的花就理所当然属于第一个发现它的人——乐儿了。自从乐儿拥有了它之后,每天早上起床都更积极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他心爱的花儿,是否又长高了一节,是否长出了新的茎叶。看着花盆里的松针杂叶铺就的营养土干了就及时给它浇水,还时不时拿起小铲子在周边的土上划拉几下,我看到了,心里满是安慰。我想有了这个小小的细心人的照顾,这株三叶草也就不需要我更多的呵护了,相信它会长得很好。
因为有了乐儿的照顾,也因为几周来工作的繁忙,不记得有多久了,只是在周末小憩的时候想起它来,瞄一下它是否还生机盎然。突然有一天,不经意地我数了一下花枝,它竟然又多生出了三根!真是让人惊喜不断!乐儿更是自豪!就这样它依然安安静静地生长着,像一个小家碧玉,总是那样善解人意,不温不火。 “天有不测风云”。我想现在用在我家这株三叶草的身上,应该算是最不能估量的不测风云,但它的的确确深深撞击着我的灵魂深处。一个阳光大好的下午,乐儿照例去照顾属于他的小花,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了书房,乐儿用力摇晃着我的胳膊,带着哭腔急切地对我说:“妈妈!我的花死了。”我听了,一阵心疼。什么?死了?不会吧?为什么?犹如当头一盆冷水,一连串的谜底随着我和乐儿牵手来到花盆跟前都被它揭示了。它的茎已经软软的耷拉在了花盆里,桃心型的叶子已经合拢了像是一个生病了的老人,没有一点气力,动弹不得。
就这样,这么直白的答案摆在了乐儿和我面前。怕乐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蹲下来扶着乐儿的双肩,看着他那双澄澈、黑亮的小眼睛平静地对他说:“乐儿,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当初爸爸帮你移种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也许这棵小花会因为不适应新家过不了几天它就会死,可是它没有死,它知道乐儿喜欢它,经过乐儿的照顾它活的更加旺盛,没过几天就多长出了好几个新叶子来。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它生病了,我们又不知道它得了什么病;也许它的确缺水了,渴的要命;也许它脚下的土地硬化了,它的脚夹的紧,叶子和茎吸不上营养,枯萎了。也许脚下的土壤里有害虫,把它的脚咬伤了,后来伤口越来越大感染了。但是乐儿要知道,只要乐儿用心照顾了他那就足够了。世界上什么都会死,都会不见的,你看你最喜欢的恐龙就不见了,还包括其它的一些植物、动物,按这个道理,那些草原上的牛羊也会慢慢不见的,当然还有妈妈、爸爸。”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和牛羊扯在一起,但一想起来,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值得敬畏,这样想着,心里宽慰了许多。 为了避讳“死”这个词,我尽量说的委婉一些,平静一些。乐儿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能看透我内心深处的不安。我不知道我这样解释是不是太过深奥,太过冗长,更或者是否合乎情理。乐儿良久没说话,眼里饱含着泪水,仿佛只在一眨眼的功夫,泪水就会倾巢而出。我轻轻地把乐儿揽入怀里,谁知乐儿趴在我的肩头开始嚎啕,我轻拍着他的肩头等他哭够,乐儿将我抱得更紧了,几分钟之后乐儿强忍住嚎啕,哽咽着说:“妈——妈,妈妈,你——你别死,我—我————爱你。”我听了,心里突然难过得很,抚着他的小脑瓜,对他说:“妈妈现在还年轻,还不会死,要好好活着还要照顾我家的乐儿呢。”
乐儿接着用坚定的更或者说是命令式的口气对我说:“妈妈——以——以后也——也不许死!”之后趴在我的肩头哭得更汹涌了。
我突然想发笑,想起了“老不死”这个词。
本来我认为自己应该是成功的避开了 “死”这个词,岂料乐儿还是把它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起初三叶草悄无声息来过的花盆,金钱树依然郁郁葱葱,仿佛根本就没有因为三叶草的悄然来临占用了它的立锥之地而萎靡不振,更没有因为三叶草的悄然逝去而欣欣向荣。
再看看移种过三叶草的那个花盆,被乐儿刷洗的很干净已经变得空落落的了。原本很小的花盆现在看来倒像一个空落落的鸟巢,一个空落落的家,没有“人”,没有生机,甚是寂寞…… 乐儿的生活没有因为三叶草的来和去侵扰,但也许就在那么几秒钟时间里一定在他的内心里留下过什么;同样乐儿的经历中没有因为受到金钱树适者生存的生存法则影响,但也许就在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也一定给他的内心里寄存过什么。 人生看淡一切,无论荣辱、悲喜还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