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东北 • 最初的岁月〈二〉

风之谷

冬天

北方的冬天很温暖，记忆中东北的冬天总是热乎乎的，每家每户屋里都有集中供暖的暖气片。
回家得先把雪花弹掉，毛线帽棉袄围巾还有手套摘下来。屋里太热，不赶快弹掉会化成水弄湿的。
暖气片金属材质，直接用手摸烫，回来想烤手的话，得用毛巾或布盖在上面，再把手放上去。

出去玩，装备要齐全。
小弟戴妈妈织的蓝色滑雪帽，头顶尖的，前额处两条垂直的宽白色装饰。美啊！我羡慕极了！反手看看自己的，真想哭……粉红色，最讨厌粉色啦！虽然两个可以在颌下交叉扣紧的毛线耳朵很有趣。爸妈劝导：蓝色是男孩子的颜色，粉色才是女孩子的颜色……
棉袄很厚，放了很多棉花，摔跤不会痛。外面还是像在托儿所围着布外套，带子后面系。胸脯侧别着撸鼻涕手绢。我和小弟穿一样的衣服，长大点慢慢才有所区别。
东北话，棉袄不叫棉袄，叫“棉猴”😁

手套也是极厚的，不分四指，用长布条挂在脖子上。像熊掌，精细的动作是做不了，推雪橇堆雪人还行。
　　围巾也用极厚的毛线织成，一段段不同颜色。
　　所有人的衣物都是妈妈做的。妈妈回家总在忙，做饭啊，踩缝纫机啊，打毛线衣啊，织围巾啊什么的。爸爸回家会和我们玩，妈妈似乎从来没空，没完没了的忙……

溜冰滑雪

那年夏秋下的雨积水，在屋后形成个浅浅的大水塘。
冬天一到，水塘结结实实冻成个溜冰场。附近几栋居民都高兴得很，这么现成的溜冰场哪儿找去。

爸爸为我们做了两双溜冰鞋——用根粗铁丝对齐折弯，比鞋子宽度略窄。然后把前部弯的部分再向上折，用来顶住鞋头。
水塘溜冰场好多人，我们俩跌跌撞撞在溜冰场上折腾了好久，还是溜不好。只能走直线，很难拖动，好费劲！
多滑几次，溜冰鞋下部铁丝会磨平。
好羡慕楼下大哥哥真正的溜冰鞋！他溜得多好啊！特意摸过那双鞋，冰刀不是刀子，刀口是平的哦。

我们还有雪橇，也是爸爸做的。厚木板底用俩铁条折弯钉上，耐用坚固。板侧钉俩大钉子连着麻绳，方便从坡下拉回。
房前约半尺厚的积雪，略有坡度。我和小弟主要在这儿玩雪橇，轮流溜下来再拽上去。吭……吭……吭，下坡不陡却有些坑洼，常常是连滚带爬。飞起来有失重的感觉……好有趣！
　　
　　雪球开始是捏个小球，可以滚很大，哥哥最会滚。这个记不清了，好像没做成雪人儿，光滚着玩。

冻梨

有天爸爸回家带了些黑黝黝的冰疙瘩，说是梨！……
硬梆梆的，没法啃。妈妈打盆水，让放水里。放水里不一会儿，黑疙瘩表面的冰渐渐变透明。用手指一戳，咔……咔……冰壳子破个洞。拿起来敲敲，冰片纷纷脱落；用手一扭，半圆的冰壳掉下。
　　里面果然是个梨，圆咕隆冬黑不溜湫……
　　有点冰牙，不过真的很甜啊！咬起来酥软不柴，比以前吃的梨都更香甜。

菜窖

怕菜冻坏，东北每家每户都有菜窖。
我们家的菜窖是学校分的。差不多一人多高，两人多长，一人多宽。上方有个七十公分见方的洞口。那年冬天用过，放了些大白菜、土豆什么的。第二年春天那块地要做操场，清空菜窖后填平。
地窖算东北特色，当然西北也有，式样不同。
哥哥号称小石头，小时候是极调皮的。爸妈很忙，孩子又多。哥哥做为老大，走南闯北结交若干朋友……反正就是放学狂玩，有时逗个闷淘个气什么的。曾找到过别人放苹果的菜窖，整个冬天不显山不露水地偷吃。听他说的，我们仨口水直流。
　　我和地窖最近距离接触是5岁时，掉进去了……
那天和小弟在说话，说着什么事很激动很气愤，然后跳脚……正好站在某家地窖上。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飞，虽然是自由落体的飞翔方式。但真的是飞……踩落的是一块铁皮板，它带着我飞，轻轻地飘、飘、飘落到地上。没一丝一毫损伤，哪儿都不痛。
下去以后，我一点不害怕，仔细打量地窖里放的菜，很失望发现是大白菜。然后听上面炸开锅，洞口放了把长木梯下来。还没爬到洞口，妈妈一把把我提溜上去，差点没摔跤……
　　我现在老想玩跳伞、蹦极啥的是不是和这有关？😜……没飞够啊！

冬天的南湖

南湖去的不多，离家有点远。
湖面宽广，结着厚厚的冰。有多厚呢？我又怎么知道的呢？……有几辆军用大卡车在冰面上行驶。轮子上绑着粗铁链，爸爸说是防滑用。可供重卡行驶的冰至少得一米厚吧。很是惊人，我们饶有兴致看了半天。
湖面并不都光滑，靠湖边有浮木枯水草浮灰，想滑都滑不动。爸爸说，怕滑可以鞋子绑稻草，就不怕摔跤了。
绕湖边有一圈路，然后是各色高大的树木，松树柏树像雾一样，布满细细密密的小冰凌，据说叫雾淞？
　　我找到块树叶下的小冰晶，似珍珠形水滴状，垂吊在极细的叶脉上。放在耳垂上，像公主的耳环首饰，好美啊！细心的放手套外握住，带回家后很快化掉了。
　　虽然知道会这样，放在手心里还是满心欢喜的。真化掉也并不难过，因为早知道会化掉。

春天

春天来了，房屋之间的空地长出嫩嫩青草。拆除菜窖有了一大片空旷的草地。
有人放养一些小鸡……
我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小鸡嫩黄绒毛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天空中有飞机飞过的声音。我和小鸡玩了一阵，然后睡着了……
即使现在，听到飞机飞过的声音都有种内心极其安宁，想倒下舒服睡一觉的感觉。

在荠菜盛长的山坡睡着……醒来满眼三角型荠菜种子在眼前直晃。
好像小时候常会在野地里小憩，睡得还别提多安稳。晒着太阳睡觉真舒服！
　　
　　水塘溜冰场，也渐渐融化消失不见。

滚山坡

那时每周上六天课，休息一天。作业很少，哥哥姐姐早早做完功课。哥哥跑没影；姐姐也和小朋友玩跳皮筋、跳房子什么的。偶尔会和我跟小弟一起玩。
有一天，姐姐带我们到个巨好玩的地方—— 一个硕大的土坡。东北的土一般是黑色，这土坡是黄色土……当然黄色土没什么好玩的。好玩在上面没长草，光溜溜的，布满水流冲出的沟渠。
得先爬上山坡，然后就自由发挥了。姐姐基本采用坐姿，我和小弟是连滑带滚。滑得动的地方滑比较快，滑不动的地方只好滚。
　　真的非常好玩，玩了好长时间，舍不得回去。
　　不过回家以后，好像再没给让玩……

爬树

住的楼是新一栋，向东出住宅区是一条大道。印象中道路蛮宽，两边种满杏树。
春天粉红色杏花盛开，铺天盖地的。总能看到有些人捧着大束杏花回家。哥哥姐姐偶尔也会带杏花回家。
不记得爸妈有没有骂他们，好像爸妈是反对我们爬树的。
四岁时爬不上去，只好眼瞅着哥哥姐姐在树上耀武扬威，是又羡慕又高兴，讨要摘下来的花或秋天结的杏。
满五岁后的春季，小弟和我天天练习爬树。可恨的是，为了防止有人摘花，环卫在树干上涂了厚厚的沥青。于是我们每天一身黑回家，包括衣服、手、腿……挨骂是免不了，爬还是要爬的。不爬树怎么摘到花吃到杏……直到离开东北，没吃到过熟杏，全又青又小。
到长沙也好不到那儿去，几年下来就没吃到过熟桃……
　　不过倒练出一身过硬的爬树本领，大树有叉的好爬，难的是直溜溜的树，我也爬得上去。只要别太粗，直树用脚轮流勾住，一样很容易爬。
　　到长沙后，这本事被体育老师发掘出来。小学的乖宝宝们，老师教爬铁杆和爬绳，没人上得去。就我蹭蹭的。然后悲催了……老师让我一遍遍给他们示范，腿上的皮都蹭破啦！😭

大公鸡

小弟记得最清楚的事儿，有三样——烧柳絮 打公鸡和我掉地窖里。
　　公鸡这事儿应该是发生在三岁多。记得那天在房子外面，很多小孩熙熙攘攘的玩闹。看房子后面巨型烟囱，有没人敢爬上去，我说哥哥一定敢爬。然后一只耀武扬威、凶猛的大公鸡向孩子堆冲过来，这也太威猛太吓人了！小孩子四散奔逃，我和一些小孩向西边逃去，回头一看，大公鸡没追来。再一看，完了，追小弟去了……
　　肯定把小弟吓坏啦！一直记得，后来是哥哥解救的。这部分我不记得了……

六月雪
（烧柳絮）

快到暮春时节，发生一件很奇妙的事儿。
早晨下楼出去玩，外面居然有雪！一层薄薄的雪，铺天盖地……大概有七、八公分厚，白白的。风卷起，雪也跟着飘，甚至从地上卷到空中飞扬。
爸妈叫我们尽量捂住口鼻不要吸进嘴里，免得呛到。
这雪是植物的种子。果实爆裂开，吐出带棉絮样的飞翼。种子悬挂在下面，随风可以飘很远。
当时的林道树不少是这种树，后来因为一个突出的问题，这种树比较少种了。

地上有一块空的，没雪。空地旁边有一圈焦糊的痕迹……这玩意可以烧！
所有人开始兴高采烈玩起来，不光小孩，还有几乎所有大人。点燃后火会以很快的速度蔓延开，因为雪薄，烧过立马出现一块空地。我们跟着火跑，一路兴奋得大呼小叫。大人们也很高兴，和我们一起玩。
　　不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人们传说有地方着火了，消防车正赶去灭火。人们一窝蜂向火场🔥方向跑，一路跑一路点火。又传说火不大，没怎么烧坏东西。我们还没赶到，火已经灭了。然后继续找雪继续点火玩。
　　玩得超顶级开心啊！😁

榆钱

小孩子的特权大概就是可以骑到爸爸脖子上。
爸爸极喜欢小孩，做为个头最小的我深受宠爱……所以小时印象中坐爸爸手臂，骑爸爸脖子这种事常有。
坐脖子上得有把手的地方，不然走动会晃。我用小手紧紧搂住爸爸的额头。爸爸额头有个坡度，而且皮肤会有点油，手会慢慢滑到头发边，我就再往下挪挪。
经过榆树下，我伸长手去够榆钱。榆钱嫩绿精致的两片叶子合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不难吃。
　　
　　小时候的我很柔软，劈叉、倒立、侧手翻不在话下。爸爸最喜欢让我做的是——他把胳膊伸直，我架在上面下腰，离地倒着卷成一个圈，用双手抓住两只脚踝。

猪圈

小孩子真的很无聊，时间多到不行。无论什么都感兴趣，都想看个究竟。我和小弟在一起，总是不停地说话，唠唠叨叨的。
长大后哥哥生了一对双胞胎——飞飞扬扬，两个也是不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可能当时我俩就这样吧……

房子南边有个坡，上坡以后记得离教学楼不是很远。侧面有食堂，食堂专门砌有猪圈。我和小弟曾经跑去看。
除了几头大猪，还有些小猪。趴着土墙看，猪圈真脏！地上和着泥巴和屎、尿，猪的四条腿一踩四个坑，尿水积坑里。猪满身是泥，还直哼哼……好臭啊！
即使臭极了，我们还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久。
　　
　　食堂还有极大的铁锅，也实在大得过分！而且好多个。

放风筝

有时起大风，爸爸和哥哥会做风筝放。
以旧报纸做面儿，细木条做框。菱形居多，拖着长长的两条纸尾巴。
屋后有个小山坡，我们去那儿放。
风有点大，哥哥拽着风筝跑。越跑越快，风筝起来一点，然后尾冲下掉地。
爸爸觉得是尾部太重，把长尾巴截断一截。哥哥再次跑起来，果然风筝飞起来了，越飞越高。

风筝飞得极高，我们也都试着拽，挺兴奋。
玩了一阵，天空渐渐乌云密布，风也越来越猛。爸爸说：“要下雨了！”
哥哥拽着风筝试图收回来，可高空的风快速变烈。风筝被卷得四处飘摇。爸爸猛拽住线改变方向，风筝倒栽下来。
　　然后我们往家跑，哥哥手里风筝已是破破烂烂的。

做蜡烛

不光做过风筝，蜡烛也做过。
先用纸卷成个空心棒子，竖在桌上。一个人站起来把粗棉线举得高高的，线头要放到棒子底。
然后把融化的石蜡顺着空心棒内侧倒入，得慢慢倒。倒满后举棉线的还不能休息，得等温度降下来，蜡烛凝结变硬。
　　那天做了好些，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
　　不过有一点奇怪，蜡烛不像外面买的白。会有些发黑，不知道为什么……

烤土豆

刚开始是打腰鼓，姐姐和一些高高的小学生大姐姐一起表演。
腰鼓纺锤型两边平的，木鼓漆成红色，两边绷着牛皮。长长的细木头鼓槌，手这头绑着红色丝绸带子。随手的动作丝绸带子跟着挥动。
姐姐已经练习了好久，每天放学后留下排练。
正式表演进行得很顺利，动作整齐划一。咚咚咚……啪啪，节奏鲜明。

　　打完腰鼓，有人用喇叭说话。这个嘛，我没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说完后大扫除，大家拿扫帚、铲子把落叶堆到一起。我也四处帮（dao）忙（dan）。
　　然后点燃树叶焚烧，哥哥顺手丢了几个土豆进去。烧了好大一阵，起了一些烟。然后火慢慢熄灭……哥哥用树杈扒拉灰烬，从里面翻出几个黝黑圆球。敲掉外面烧焦厚壳，里面是烤得软软香香的土豆！烤得很透，超好吃😍！

关于吃饭这件小事

吃饭是很无趣的事儿。一般吃窝窝头或苞米碴子粥，偶尔吃发糕。
窝窝头有一个手掌大小，玉米面做的，顶上有一小块红枣。吃法是：吃一口窝头，再小小地咬一点红枣。当心别吃太快，会噎到。尽量两者正好一起吃完，否则会不好咽下。
通常窝头蛮粗糙，有邻居家的特别细腻滑口些。妈妈赶紧打听方法，原来是有个地方磨粉机好使。后来都跑去那儿磨玉米面。
苞米碴子饭也是粥，反正一样。一些半粒硕大的玉米泡在水里，我无聊到用筷子一粒粒夹着吃，快速趴饭太大粒咽不下去……
发糕也是玉米面做的，是所以食物中最好吃的。泡泡的，表面也会放些红枣。
主要是粗粮，大米极少。副食有一种叫粿条的东西，大概是小麦粉做的，方型长条很硬。我把它放嘴里裹，旋转着慢慢啃可以吃好久。
鸡蛋、糖什么的，甚至蔬菜，不要说了……完全无印象。吃过吗？

在别人家菜地里，见到大葱。妈妈不吃葱蒜，做饭不会放这些。不过我知道当地人爱吃，用葱蘸大酱吃。所以拔了根，放嘴里细细品味，把舌头从葱管探进去。吃了点，味道凑合吧。剩下的还给菜地了。
虽说吃的不丰富，我们身体却极好。跑动迅速，精力充沛，几乎不生病，每天忙得不着家的玩。倒是去长沙后，吃的越来越好，跑得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差！
　　
　　不过想到爸妈是南方人，吃丰富的南方伙食长大。在东北吃粗粮，很少蔬菜，如何适应？！😓我们几个反正在北方出生，没什么落差。

我和小弟

南湖边倒扣着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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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