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

萧

汉娜

不是味儿

朗读

一幅

自己

感觉

我们

写照

监狱

读者

　　想必很多人都看过这部电影《朗读者》，或者叫《为爱朗读》，我也是很早就有了观影感受，最近才阅读原著。这本书绝对算作畅销书了，但相对于大多数畅销书较为单一的主题而言，我觉得它还挺复杂的，是的，复杂。

　　故事情节简要介绍一下：德国，战后。一个男孩突发的身体不舒服，在路边得到一位女士的照顾。第一次相识，在无意看见她穿长筒袜的姿态后，就对她产生无法抑制的迷恋。他，米夏，15岁；而她，汉娜，36岁。第二次见面，他们就在一起了，不用解释，彼此心知肚明。此后，他们约会，做爱，他常常为她朗读，所有的身心对她缴械投降。有一天，她不告而别。再次见面已经是在法庭。她作为集中营曾经的女看守，他作为法学院的学生旁听审判过程。法庭上，重点审理女看守们曾经挑选部分人员送往奥斯维辛集中营，明知送去的结果是死路一条；以及未及时对着火的教堂里被困的妇女施救，导致她们被烧死。由于她的单纯和固执，其他女看守都把罪行往她身上推，说她是负责人，一个涉及定罪的重要报告是她写的。而汉娜其实根本不认字，更别说写报告了！除了米夏根据过往终于猜测出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可是汉娜却保守了自己的秘密，承认了罪行，被判终身监禁。

　　从汉娜入狱的第八年起，米夏开始给在监狱里的汉娜邮寄录音机和朗读好的磁带，就这样朗读了十年。而汉娜就是靠着听朗读与书籍反反复复对照，终于学会了认字和书写。可是米夏只寄朗读磁带，并不和她通信。直到汉娜提前出狱，米夏为她在外面联系租房、工作等事宜，他们在监狱见了一面，还在出狱前通了电话，她依然叫他“小家伙”。但在出狱的那天早上，汉娜自杀了。

看完这本书，涌入我脑海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人究竟要守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的度过一生？

米夏和汉娜之间是爱情吗？毫无疑义的，米夏爱汉娜，从睡了一觉后，他爱上了她。张爱玲曾说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想必这句话对像米夏这样涉世不深的男孩也同样适用。作为女性，其实我不太能理解成熟女性对少年的吸引力，但我相信它一定是存在的。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那些男孩子骑着自行车追逐着玛莲娜，以及少年雷托纳对玛莲娜的幻想，与米夏如出一辙。以至于汉娜离开后，米夏其实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和其他女人一起时，米夏感觉：“每次我们拥抱在一起时，我老觉得这种感觉不是味儿，她不是味儿，她碰起来、摸起来不是味儿，她闻起来也不是味儿，味道总不对。我老想，这种感觉总会消失的，我也盼着这种感觉早些消失，我想摆脱汉娜。可惜，这种不是味儿的感觉永远也没有消失。”

　　当然，这种无法遗忘的感觉也和米夏的负罪感有关。因为升入高中后，米夏的社交圈扩大了，可是和汉娜的关系，却是他始终无法言说的秘密，哪怕是最知心的朋友也无法谈论，他内心也开始了一点点不再无条件向她屈服的反叛心理。“否认乃是一种似非而是的背叛。虽然一个人到底是扯了谎话，还是仅仅出言谨慎、深思熟虑，为了避免落入尴尬，或免得成为笑柄，这从外表上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有些人采取了不予承认的态度，就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但是，如果说谎的话，终究会把那层关系中的根基抽走，就像那些花里胡哨的背叛一样。”所以当汉娜不辞而别后，他始终觉得自己心猿意马，拒绝承认她，其实是
背叛了她，不告而别是对他的惩罚。就这样，汉娜永远在他心里，永远激起他的情欲，成为埋在意识的最深处，此生无可替代的女人。

汉娜爱米夏吗？还是仅仅是性爱？如前所述，米夏容易爱上汉娜，可是汉娜怎么会爱上这么小的孩子？这个真的挺难理解的。看看他们最初的两场见面，有时候我想，也许这种感情含了一点点母性的怜爱，含了成全米夏的一种顺应。最初的开始，它肯定不是爱情。

　　但感情是发展变化的，当我看完全本后，我确信，她也是爱他的。虽然她曾经绝情的不辞而别，让人感觉她对米夏的付出远远不如米夏对她多。但想想她和米夏在电车上相互不搭理时的心理活动，她以为米夏在旅途中弃她而去后的大哭和争吵，同少男少女在乎谁主动一点的矫情劲没有任何差异，只有爱才会在乎。当汉娜死后，米夏在她监狱的墙贴上发现自己曾在报纸上刊登过的毕业照片，那是汉娜已经离开几年后照的，可不识字的汉娜却留存了照片。她在监狱始终期待着米夏的信，却永远是失望。她知道自己老了，米夏不再爱她了，而出狱后却要依靠米夏，与他心灵疏离的交往，这不是她的心愿。在监狱里，她孤独的同时心中却享有着平静和精神的寄托，而一旦回到现实世界，一切全打破了。我想，这就是汉娜自杀的原因。

然而，爱情仅仅是这本书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为什么汉娜会宁愿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愿坦承自己不会写字呢？“难道，做文盲比当罪犯更加丢脸吗？泄露自己是文盲比坦白自己是罪犯更加可怕吗？”

这个问题我像米夏一样，不断地问自己。米夏因为困惑到底要不要由自己去向审判长呈情，而去请教父亲时，米夏的爸爸给了最好的答案。这是米夏爸爸和米夏的一段对话：
“但是对大人来说，我绝对看不出任何理由，可以代替别人做决定，而推翻那人自己觉得比较好的做法。”
“即使她们自己后来也觉得，那样做原来更幸福，也不该强加吗？”
他摇摇头。“我们现在并不谈幸福，我们乃是在讨论尊严和自由。在你还是一个小孩子时，已经明白其中的差别了。你母亲讲的总有道理，却叫你老是很不舒畅嘛。”

我一下就理解汉娜了。这样的行为其实你我都经常发生，只是汉娜面对的选择太特殊了。我们常常做选择时，并不是不知道或许别的选择更有利，但我们不能完全按照趋利避害的原则实施。究其原因，尊严往往是最重要的原因。只要是人和人打交道，因神态、语气、言辞、过往关系等等因素，我们常常因为尊严而宁愿吃苦受罪，并愿意承担后果。 做选择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我不想”，“我不愿意”，“我做不到”，“不能说”，“你不说我也不能提”，“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思吗？为什么你避而不谈？”等等，事后后悔也是常有的，但后悔是后悔，真要是往事重现，也许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的概率更大。因为尊严是我们的底线。

　　对汉娜来说，她多么喜爱书籍里的故事，渴望读书识字呀，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样有文化的人。所以文盲在她心里该是多大的羞耻的事！不，我不能承认！ 既然反正要判刑，罪行多一点少一点也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此外，作为一名德国作家，作者很严肃的在思考和探讨战争对德国人生活的影响。纳粹是罪人，但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到底该承担怎样的审判？每一个未参与其中的百姓在良心上就完全是清白的吗？作为他们的子女如何背负历史去生活？爱上罪犯又会怎样面对自己的感情呢？

在法庭上，审判长问汉娜，如何挑选犯人，是否知道把他们送往奥斯维辛实质是把他们送往死亡？有一段对话，振聋发聩：
“当然晓得，但是新人要来，老人要给腾出地方。”
“那么就因为要给新人腾出地方，您就命令说你，你，还有你，你们必须送回去杀掉吗？”
汉娜一时茫然，不知道审判长想询问什么。她只好结结巴巴讲道：“我曾……我以为……那么，要是您的话，您会怎么做呢？”

是呀，那样的情形，我们都会怎样做呢？汉娜是应征了一个女看守的工作岗位，她把它做为一个工作，挑选一些生病的，弱小的犯人去奥斯维辛，似乎是她可以选择的唯一善意。还能怎么做呢？

还有那些村里见证了火灾的目击证人，是不是同样面临见死不救的指控？

　　作者屡次提到“麻痹”，“麻木不仁”等词，表达战争中大多数民众的状态，也提到“我爱汉娜，这对于我们这一代来说，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命运，是德国人的气数！”，所以我想，汉娜也许被作者赋予了更多的身份，情人可能有罪，父母可能有罪，国家也有罪，可是你爱他们，如何与他们相处呢？如何与外界相处呢？

这本书不厚，可读完，这些想法就纷纷扰扰的冒了出来，无法让人不去思考。曹文轩写序时，用了“精微之处，深藏大义”的标题，赞扬作品庄重的气质和它的丰富与多义。可是他又写到“从某种意义上说，一种朴素的阅读，倒可能比一种思考式的，追寻式的理性阅读更值得，更有效，也更人性化。” “当我们不怀有任何探究之心去阅读《朗读者》时，我们会不时地陷入那种巨大而美丽的悲悯。”

　　我喜欢曹文轩的作品，这篇序也写的很好。而这部《朗读者》凝重，认真，很多剖析直面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值得我们仔细阅读。

下面，就记录一些我非常喜欢的文字，再次用朴素的阅读来感受语言之美：

后来天渐渐变长，我也顺其自然读的时间长一点，这样的话，就刚好可以在暮霭微熹中和她上床。事后，当她枕着我安然入睡时，院子里的电锯声已经停歇下来，只听得见窗外鸫鸟在唱歌，厨房里的那些东西斑驳陆离，或明或暗，全都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我也沉浸在一片无边的幸福里头。

还有那高大的砖块围墙，我总幻想着那高墙背后是一片神秘莫测，或者一团不怀好意。一直到有一次我高高地爬了上去，这才看见里边原来是些花卉、草莓和甜菜的田畦，没人照管，原来只是一排排沉闷平凡而已。

做出了一项决定，对它有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因为对最后结局还有点不安，却又有终于跨出一步的喜悦。而且，还不必对结果负什么责任。

这是汉娜的一幅写照，她还有许多写照，就这么保留在我心头。我把它们另外存放，以便可以随时将它们投射到心灵的屏幕上来观赏它们，从不消散，永不变色。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写照对我来说是不思量，自难忘。于是，我就把它们一幅一幅取出来，重复地放映到我心灵的屏幕上去，独自欣赏。汉娜都有些什么写照呢？其中一幅是她在厨房里拉上长筒袜；另一幅是她站在澡盆前，伸出双手，手里拿着浴巾；还有一幅就是汉娜在骑自行车奔驰，裙边儿在车子带起的风中飘拂；最后就是她站在父亲书房里。…………她朝我转过身子，那么轻盈的一回眸，裙边围绕着她的腿肚子旋转起舞，然后又轻轻垂下。

　　这个算不算是让我这么悲伤的原因呢？还是因为那种热衷和信仰当时在胸中充溢，还承诺在今后的生活，后来却从来不能、永远不能实现了呢？在小孩子和青少年的脸上，我有时又看到这种热衷和信仰，我于是悲伤的看着，我回首往事时也有同样的伤感。是一种绝对的伤感吗？每当追怀往事时美好的记忆一戳就碎，就是这种伤感降临到我们吗？是因为回忆中的幸福，不但来自恍然在目的当时光景，也出于没有实现的海誓山盟吗？

——《朗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