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不活

<h3><font style="color: rgb(57, 181, 74);">往 事—— 谨以此文 献给我去逝十年的父亲 <br /> <br /> 往事不敢碰,一碰就是一次锥心的痛。 <br /> 2003年7月12日,父亲去逝10周年。 <br /> 我缓缓的翻开沉箱已久的相册,熟悉的英容笑貌跃然心上。 <br /> 1993年,父亲59岁。早春二月,我们全家人在毫无徵兆的情况下欢天喜地去郊游,兴尽之时,拍了一张全家照。父亲右手夹着一支烟,徐徐升起的烟雾迷漫了父亲的脸,左手斜斜拿着一张报纸,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惬意的样子。母亲对着镜头的脸好像很不情愿,手中紧紧拽着正在织的毛衣,那是准备来年冬天给常年出门在外的父亲御寒的羊毛衫,深灰色的开司米线。 <br /> 母亲急急的赶织着,对于中途叫她停下来拍张照她似乎不耐烦。所以,相片中母亲的脸上明显的写着:"快点照,快点照。"不耐的神情下面遮不住她步入老年后依然很有韵致的面容。姐姐和我分别坐在父母左右,因了我俩伸出手搭在父母的肩上,这张照片显得其乐融融。 <br /> 郊游的第二天,为了生计,父亲又离开家里去了成都工作。这一走,就再没有回家了。我想,父亲是很想回家的,逝于他乡,落叶不归根,何等的凄凉。可是,他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母亲领着姐姐和我去成都接父亲,我们拼尽全力接回的是一盒冷冷的骨灰。 <br /> 永远忘不了川医那个位于地下通道里专供晚期癌症病人治疗的住院区。 <br />漆黑的甬道,即使是白天我也不敢独自走过。 <br /> 93年5月中旬,父亲经过了CT断层扫描、GR磁共震、活检等系列检查完毕后,报告单出来了。首页的诊断结果后面龙飞凤舞的摆着:肺Ca 父亲拿着报告单,凝重地研究了足足半个小时。母亲拉着姐姐和我的手,屏息凝注的不敢声响。终于,父亲放下报告单,慢慢的取下老花镜,用一种努力的下了决心后才有结果的表情说:"我看了半天,还是不懂什么是Ca,我在想,应该是肿瘤的意思,但是,是良性还是恶性,我也不懂,还是问问医生吧。"母亲此时拉我和姐姐的手暗暗用了力,我很情楚那是什么意思。在这之前,我们瞒着父亲看了许多有关癌方面的书,同时也清楚Ca就是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的意思。但是,我们三个人都不敢出声,害怕一张嘴那个癌字就会沉重的溜出,从而崩溃掉我们亲爱的父亲。母亲放开拉我们的手,伸向父亲,轻轻柔柔的放在父亲微颤的手上,温柔的对父亲说:"不要担心,那应该就是良性肿瘤的意思,你和医生好好配合,安心的治疗。"父亲沉思半刻,抬起一直低垂的忽然间老了十岁的脸,毅然的说:"我不会放弃!" <br /> 不行,这样沉重的气氛会影响父亲的情绪,我不想让父亲难过,就一下子跳到父亲的病床边坐下,手舞足蹈的说:"爸,我给你唱歌吧。" 在父亲还没有点头的时候,我就扯起喉咙唱了起来"昨日像那东流水,你我远去不可留…… <br /> 姐姐也坐了过来,和我一起唱。父亲把我们揽入他宽阔的怀里,感概的说:"人人都想生个儿子光宗耀祖,但是,我有你们两个女儿,我引以为傲。""那是当然啊,呵呵!"姐姐依偎在父亲的怀里调皮的笑道。那神情不是一个24岁的女子该有的神情,只单纯的像个10岁的小女孩。我呢,更不用说不像个19岁的女孩,婴孩般的朝父亲怀里钻。母亲在一旁欣尉的笑了,那笑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凄凉。 <br /> 这样轻松的嘻笑了一会,父亲突然对我说:"颖,给爸唱那首歌吧,《水手》"瞬间我心里已雪亮,那是怎样一首鼓舞人意志力的歌啊!我唱了,"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眼泪仿佛一触即发,将要狂泻而出,我转过身冲出病房,跑进卫生间里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里,蹲下来那一瞬间,泪水已喷薄而出,这一刻我相信父亲对那个报告单的内容是相当清楚的,他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慰我们,鼓励自己。我的父亲啊!哎…… <br />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响起,我听出那是母亲的脚步,她飞也似的跑进我旁边的小隔间里,轻轻地抽泣起来,那是多么失神的声音啊,如同一把利刃,刺进我心。 <br />……我无法再进行这样的回忆了,10年后的今天,再忆起当年的丝丝点点, <br /> 仍然是不可竭止的痛。 <br />父亲和病魔奋斗挣扎了两个月后,终于还是离去了。 <br /> 最后那几天,治疗的过程已然无甚作用,医生方面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如常进行无谓的工作。每日清晨,父亲和母亲手挽着手就出门去,散散步,呼吸一点清新的空气,然后买一束鲜花回到病房,插在床头边的小花瓶里。地下室里沉闷不洁的空气如何能养活娇艳欲滴的鲜花啊!每日黄昏的谢,每日清晨的换了重插,而父亲的心里有怎能承受如此匆匆的花开花谢,但他依然乐此不疲,相信父亲在那一刻的精神已完全寄托在花的开放中了,他无视花谢,却每日清晨对着开得很艳的花微微笑着,让人心痛。 <br /> 父亲终于还是走了,走得很平静,很安祥。 <br /> 成都,凤凰山上,三个悲恸欲绝的身影呆呆的站立着,站立在火化间外的栅栏边,父亲静静的躺在里面一个铁制的长盒里,隔着冰冷的栅栏母亲蹲在我和姐姐的中间,双手紧抓住铁栅栏不放。<br /> 火化师扬起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对我们说了声:"开始了"<br /> 随即按下开关,装着父亲的长盒慢慢的滑动起来,滑向前方雄雄燃烧着的焚尸炉,同时,栅栏里的黑色幔布徐徐的开始闭合,母亲声嘶力竭的痛哭,一双手透过栅栏费力的去抓那幔布,但是,怎么样也够不着啊!已经完全闭合的黑色幔布前面,三双手全力张开,抓住的只有令人窒息的空气。在幔布那边传来"哧——"的一声的同时,母亲昏撅过去。<br /> 父亲就这样突然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br /> 肉身的消失,带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想着在我9岁开始父亲教我读"孔雀东南飞""观刈麦""滚滚长江东逝水""将进酒""安得广厦千万间""黛玉的苦,宝玉的痴,宝钗的精,凤姐的狠,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还说当以后绿叶成荫子满枝时,他和母亲会坐在窗下享受含饴弄孙的幸福……<br />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流到岁月的长河中不复还了。<br /><br /></font></h3><h1><font style="color: rgb(57, 181, 74);">2003年7月12日午。泣不成声 </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