酃县一中记忆（二）

云秋山人金华

酃县一中老记忆之一百一十级台阶
张金华
　　门卫陈老太太的故事引起了不少朋友的关注和共鸣。有人问我，除了陈老太太，酃县一中还有没有让人终身难忘的景致？我说，有而且多。其中一百一十级台阶当列首位。正所谓“一中风景旧曾谙，最难忘，百级台阶竹叶喧”。
　　一百一十级台阶能够在我们心中留下永远的烙印，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一中是全县最高学府，这一点，酃县民间一直笃信不疑。因此，在酃县，做个“一中人”，无论学生或是老师，都会有种特别而且当仁不让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又常常会在登临一百一十级台阶的过程中得到释放。每次快步登上台阶时，说心里话，我也隐约能体会到这种难以言说的自豪，会油然生出一种攀登人生高峰的快意来。这里确实能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学校经过几次扩建，到了1988年，整个校区在功能上被一分为二，山下是生活区，山上是教学区 ，连接两个功能区的就是一百一十级台阶。记得山下的生活区主体是个长方形的大四合院，四合院北边的楼最高，过去曾是主教学楼，有3层，每层有教室4间、办公室6间，山上扩建后这栋楼的教室作了学生宿舍，办公室则成了教师单身宿舍；西边是大礼堂，学校有大事时作会场，平常是学生食堂；东边和南边都是两层楼的瓦房，也是教师和学生宿舍；四合院的中间是个篮球场，篮球场南北两侧的大楼一楼正中有人行通道穿过，南连大操坪，北接一百一十级台阶。幸运的是，这一年学校分给我的教师宿舍正好在四合院北栋的二楼，且紧邻人行通道，窗户正对着一百一十级台阶，阶上的一切一览无遗。
　　闲暇之余，我喜欢打开窗户，靠在学校配发的有个破洞的藤椅上，泡杯白开水，一边听“我家住在黄土高坡”那首当年最流行的音乐，一边欣赏一百一十级台阶上时时不同的风景。
　　台阶上最拥挤最热闹的时候，当数上、下午第一节课前和上午第四节课后。这三个时间节点，行色匆匆、熙熙攘攘的人流流向基本一致：上山，或者下山。上山赶课，下山赶食堂。
　　三伏天上下台阶最考验人。烈日暴晒之下，台阶西侧竹林中的夏蝉都懒得鸣叫。你站在台阶底部抬眼向上望，整个台阶如同过了火的水泥锅，一阶阶跳动的火焰似的热浪着实令人生畏。此时若要拾级而上，你的意志是要接受“烤”验的。当然，如不急于赶时间，你也可以选择从台阶东侧掩映在林荫中的长廊上下。但“一中人”不怕“烤”，上山赶课、下山赶食堂的人流似乎更乐意在烈焰上涌动，选择林荫长廊的并不多。也许这就是“一中人”长在骨子里的“傲”吧。

　　遇上下雨天，则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上山赶课、下山赶食堂的人流变成了伞流。黑的，红的，黄的，各色雨伞在台阶上有序流动，就如斜挂在窗外的一幅流动的巨幅油画，灵动而又朦胧。每当暴风雨袭来时，台阶两边的排水沟会溅起高高的水花，台阶上也会有水帘漫下，一百一十级台阶会瞬间变身瀑布，甚为壮观。这时，雨伞成了摆设，雨大风急，伞你根本撑不住。血性的男生干脆收起伞，挽起裤腿，脱下解放鞋，冒雨赤脚狂奔，尽情挥洒这个能在女生面前表现的难得时刻。而女生则会尖叫着三三两两手牵着手小心移动，生怕被洪水冲到。

　　春暖花开的时候，台阶两侧更是美不胜收。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漫山遍野一个劲儿疯长，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有趣的是，总有几根小笋贴着台阶边沿贸然钻出来，小笋尖尖还往台阶中央尽力伸展，象是也想展示一回登临一百一十级台阶的风采。李树，桃树，石榴争奇斗艳，白的，粉的，红的，知名的不知名的各色鲜花竞相绽放。特别是那两株石榴，于我更有一种特殊的缘分，因为我在一中结婚时正是石榴盛开的季节。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给自己撰写的那副婚联：“岭上石榴开并蒂，同窗好友结同心”，石榴花的嫣红已然融进我的生命，成了伴我勇敢前行的吉祥色彩。而当年亭亭玉立在台阶顶部东侧的那两株枇杷，则至今还留着一例悬案。那是82年我们在这里读书时发生的一件事。当年有54、55两个文科班，那两株枇杷，就在55班教室的旁边，与54班离得远。枇杷成熟时，54班的几个男生包括王建平、戴诗平、袁生华，当然少不了我，我们几个午休时路过，随手摘了几粒枇杷尝鲜。没承想我们尝出的甜酸味道竟引发了55班的疯狂扫荡，枇杷树断了几枝，一片狼藉。这下祸闯大了，高考临近，我们几个心里那个急呀，只等着挨处分。但出人意料的是，55班的班主任罗擎柱老师把责任全担了，死活认定是55班带的头，全班人人都要过关，只要涉案的一律作了深刻检讨。而我们54班的班主任罗乾生老师象是与罗擎柱老师商量过一样，虽然我们几个怯生生的主动自首，承认是我们带的头，但两位罗老师却不认，还异口同声劝我们不要逞英雄强出头，我们也只能就此作罢，以至于55班的唐耀辉每每提起这事就觉得他比窦娥还冤。当然，罗乾生老师借此案在班上也做了深刻的思想教育，用他那特有的标志性语言“你wa来”、“是ng是呀”告诫我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后来才知道两位罗老师的良苦用心，原来他们的确商量过，他们的目的不在处罚，而是要借此让我们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我们不得不佩服两位老师的高明。的确，他们的目的最终达到了。记得那年高考作文题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我们都得了高分。而一中学子如今无论是从政还是经商或者从教从医，也不管身处何地，身居何位，都能坚守节操，恪尽职守，溯其源，多半得益于一中老师的化育之功。

　　今年枇杷熟时，我又独自登了回一百一十级台阶。山下的四合院已无迹可寻，替代它的是宽阔敞亮的文化广场。一百一十级台阶也只剩了九十五级，但气势依然不减当年。台阶两侧，翠竹的尾梢已然在台阶上空会合，遮挡住了炎炎烈日。我缓步拾级而上，竹林随风摇曳，竹叶轻轻作响，象是在欢迎久别的亲人回家。上得山来，眼见东边坡上的枇杷果依旧金黄，一股暖流倏然从我心头掠过。这种感觉，曾经是那么熟悉，那是快意和自豪，只是现在又分明多了几分感慨，添了几分挂念，带了几分沧桑。
　　
2016年9月5日于株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