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东北 • 最初的岁月〈一〉

风之谷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br>初次记忆</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最初的记忆发生在三岁,我正坐在父亲的手臂上。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握住一个塑料低头台灯,应该是购物回家的路上 。 <br> 朔风卷着旋刮起地上的尘土杂物和枯叶,而后又旋着飘走。深秋时节,灰扑扑的天空,一片萧瑟。渐渐寒冷,但还没落雪。<br>  如果现在看到,会感觉寂寥吧,可我还小……我只是看着,这场景就此刻印在记忆深处,永远停留。<br>  <br> 台灯好重啊!我必须使尽全力抓住它!</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托儿所</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另一个三岁记忆就很搞了<br> 在托儿所里,开饭咯~小朋友们围坐到木桌边。这并不搞……搞的在下一段<br> 小弟在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我们都穿着浅蓝布做的反袄外套,绳子系在背后。胸脯右边用大别针别着折叠的手帕。<br> 当然小弟和我一边大,当然小弟受欺负,我一定占小弟这一边。<br> 两个小人滚到一起,撕扯着,蓝布外套快被扯掉了。我在一边呐喊,为小弟加油……老师看到急了,把两人扯开,拉着小弟一阵乱骂。我在旁边气愤不平,为什么只骂我弟弟!<br>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记忆里又是一片空白<br><br><br> 托儿所给我的记忆是彩色的。彩色的玩具,彩色的墙。<br> 三岁后我和小弟都退学,不再上托儿所。原因自然不是因为打架。<br>  大概五岁,有几个大点的小孩带出去玩的时候,我去到过那家托儿所。不记得在哪个班,入口大堂摆放很多彩色大玩具,滑梯什么的,好眼馋!想玩不给上,后来再也没找到那个地方。<br>  直到去了长沙,看到当地的幼儿园,心里都有种很想进去痛快玩玩的渴望。不过年龄快能入小学了。然后我们提前进了小学……</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姐</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三岁以后记忆开始变多<br> 但记忆里还是有大块空白,比如说姐姐怎么来的,我完全没印象。<br> 我只知道她就那样存在了,似乎从来没走,也从来没来。<br> 在姐姐的记忆里,说是她来了以后,我想和她玩,她不肯。我就用枕头打她……可三岁的我真的对此事毫无印象啊😥<br>  那年姐姐七岁,刚从武汉爷爷奶奶身边接回。因为我小,全然的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离开宠溺她的爷爷奶奶,到一个陌生地方,和一些陌生人相处的痛苦和无奈。<br>  </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叫姐姐</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我们只是玩……玩……玩……<br> 在家玩,出门玩,饿了就回家吃饭。平时就像两野孩子,漫山遍野地玩。<br> 好在那个年代,世界真是安全。<br> 我也不缺玩伴,小弟就是我最好的玩伴,总是一起玩。我叫他小弟,他叫我小妹,小时候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br>  后来知晓我是姐姐,比小弟大八分钟。不乐意了,非让小弟叫我姐姐。小弟百般抵抗,直到我16岁才靠险恶一招降伏他。<br>  我说了一句,你等我死了才会叫我姐姐吗?……哎,现在想想太恶毒。小弟犹豫了几分钟,善良而倔强的弟弟平生第一次叫了声姐……</font></b></h3> <h3><b><font color="#010101"> 也是唯一的一次。再碰到我逼他,就拖长音“小……姐”。像是外面对年轻姑娘的称呼,当时还算尊称,并没有后来引申出来的意思。<br>  逼他的次数不多,后来是真不在乎。我们一起长大,互称弟、妹。个头又最小,比小弟还矮,长大后这点更明显。在外人眼里我也像妹妹多点。始终没有做姐姐的感觉,始终是妹妹,是小妹妹……爸妈的小妹,哥哥姐姐的小妹,小弟的小妹……<br>  再后来在长沙,受台湾电视剧的影响。互称:老,老爸老妈老哥老姐老妹老弟,一直持续到真老了,老妹也成了老妈……这是后话了。</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桌下书店</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院子极大,是大学校园,可供玩耍的地方很多。也相对更安全。爸妈许我们在院子里玩,不可以出去的。<br> 大学的名字,用我们小孩的话,叫“叽里咕噜大学”……😁,其实就是“吉林工业大学”啦。<br> 父母是大学老师,我们自然是住在教工宿舍。3层楼的房子,住在三楼靠东一个单间。一张大床睡着爸妈,中间一头一个睡着我和小弟,挤在爸妈之间。哥哥姐姐睡在张高低床上。<br> 印象最深的是进门不远有张旧木头书桌,旁边用布围着。在家时最大的事儿就是开书店,桌子下的狭小空间里,我和小弟钻来钻去。桌底内侧放着我们的儿童书。我俩轮流假装一个售货员,一个顾客,买书卖书。太好玩了,记得每天玩得不亦乐乎。<br> 有时爸爸回来了,他也会假装顾客,向我们买书。<br>  书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小人书,什么《智取威虎山》、《雷锋的故事》、《沙家浜》什么的;另一种是定期发行的儿童杂志,人物画得很正义、动作果断坚毅。 无论大人小孩都是画成这样, 当然 “帝修反”丑陋猥琐。……好在那时没学画😁<br>  手拿红宝书贴心口,另一只手一定是手臂伸直指太阳,手掌心向上方。指着“帝修反”的时候,手臂指地,手心向下。即使我是小小孩儿,本能的不喜欢这么生猛僵硬的线条,极不友善的样子。<br> 不过除此无画书可看。<br> 有个人物是很喜欢的——白毛女,穿着漂亮的红衣服。只是奇怪为什么头发是白的,爸爸说:因为没吃盐……</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珲春</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更小的时候没有长期记忆,下面这些是听爸妈说的。<br> <br> 我和小弟出生在靠近苏联和朝鲜二十多里地的边境——珲春。图门江边哈达门公社双星大队第三小队。那里是朝鲜族人聚居区。<br> 大学教师需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走五七道路,下乡近两年时间。在最寒冷的冬日里生下了我俩。<br> <br> 母亲详细诉说了整个经过。<br> 公历一月,农历的十二月。临近过年,天气极其寒冷,滴水成冰的日子。住在一间茅草屋里,屋里有烧热的土炕。<br> 母亲清早觉得肚子有些痛,叫醒父亲。父亲想到生产队驾牛车带母亲去县里医院,正在收拾着。母亲已经觉得痛得不行,对父亲说:“来不及啦,去把接生婆请来吧”。<br> 父亲即刻请来村里的接生婆;把6岁多的哥哥交邻居带鹿场去玩。<br> 产前在县医院做过产检,摸过肚子。医生摸到一个脑袋许多条腿许多只胳膊……然后说,会不会是怪胎?<br> <br> 接生婆还算经验丰富,随着冬日第一缕阳光,我先出生了。……老弟后来老说是他把我踢出来,所以我才当上姐姐的。<br> 生完我,接生婆摸摸肚子,感觉还有一个。一边叫妈妈不要动;一边紧紧抱住肚子,不让未出生的胎儿转向。<br>  我在边上手舞足蹈的哭,把盖的襁褓布都给踢掉了。<br>  等弟弟降生,妈妈失血太多。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一阵阵晕眩。父亲下放后自学过医术,他赶快给母亲推了一针葡萄糖,母亲总算缓过劲来。</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糊一脸</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要哺育两娃,奶水也不够。生产队养了奶牛,自制炼乳,母亲一次买2斤半回来。天气渐热,炼乳保质期有限,吃了过期的炼乳,我和小弟一起闹肚子,从此留下腹泻的病根。6个月断奶改喝米糊。<br> 那段日子恐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姐姐为什么会在下放之前送到爷爷奶奶家的原因。实在怕孩子受苦,吃不消啊!😥<br> 我跟小弟是意外来到这人世的,本没打算再要孩子。可低劣的节育技术,让弟弟手指戴着环生了下来。😁<br> 据说生我俩前,养的老母鸡生好些双黄蛋😜。<br><br> 即使苦中还是有乐的……<br> 有一天,父亲出去干活;母亲在家做饭。我们俩大概一岁,在炕上睡觉。母亲和好面,关上门去拿地窖里储备的白菜。<br> 回来进门,只见我俩正把手插面里,抓着面糊互相往脸上涂。一边涂一边指着对方咯咯得笑,满头满脸粘着面糊……把母亲也给逗乐了,大声笑起来。😊<br>  我们长大后妈妈说起,还是一脸的笑意。<br>  </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朝鲜老乡</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去之前,学校说不一定可以回来了。是不是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br> 去的时候1969年12月。带了些土豆、大白菜、萝卜,还带了点香肠和粉丝。火车走了十几个小时到图门江,然后用卡车送到生产队。蔬菜在路途中全部冻坏。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农产品不可以买卖。这意味着将只有粮食没蔬菜吃。老乡们看到这情况,这家送来几个白菜,另一家送来几个土豆……为表示感谢,父母也回送点香肠粉丝。<br> <br> 很快春天到了,青黄不接。当地人没吃的,需要先种土豆再种稻子,没有种子钱。当地虽盛产水稻,因为不许买卖农产品,大家都没有现金。父母把两个人半个多月工资七十多元钱拿出来,给老乡买种子。和当地人建立了深厚感情。<br> <br> 爸妈哥每个月每人27斤粮食。凭粮本供应,去公社买。每人1斤大米,7斤面粉,其他是粗粮。月初去县城买回粮食,朝鲜老乡总是会用两根手指提溜着装大米的布袋取笑。于是父母用粗粮换大米,尽量补多点差价。这样当地老乡才有了钱买盐和日用品;自己也可以多些大米食用。<br> 平常是没肉吃的,生产社杀猪才可以分到肉。好在生我们时正好快春节。<br> 当地物产丰富,母亲是很喜欢的。每家都有很大的院子,可种很多树。我们有苹果梨树、鸭梨树、苹果树、六棵桃树、还有樱桃树。知青啥的来做客,母亲总会采些水果让他们带回去吃。<br> <br> 朝鲜族老乡,每天四点多起床干活。父母大概五点多才能起来干活赚工分,自觉惭愧得很。因为还在领学校的工资,做的工分归生产队,不参加分红分粮食。<br> 阿玛尼(奶奶)、阿兹玛(阿姨)、阿巴吉(爷爷)平常穿着朝鲜族服饰,年轻人过节或结婚才穿。<br> 每晚生产队开小队会,说朝鲜语听不懂啊。总会有出外打过工的老乡当翻译。<br> 哥哥那时5岁左右,和当地小朋友天天一起玩。操练出一口流利的朝鲜话,后来找邻居借个米、醋,说个话啊,都是哥哥出马。<br>  新年互相拜年,去朝鲜族人家串门,家家户户都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款待客人。<br>  最有趣的是,参加过一次婚礼。不管男女老幼全部穿上朝鲜民族服装,拉起一个圈跳起民族舞蹈,即使老头老太太也跳起来。</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上海知青</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当地还有些上海知识青年,大概八、九个人。<br> 他们初中毕业插队落户,年龄普遍没到十八岁。小小年纪远离家庭,着实不容易。<br> 知识青年,恐怕是最悲催的一代人。<br> 因为年纪太小就没有读书,后来很多没能上大学。插队5~6年,除了学会干点农活,没有任何专业技能。好不容易回到家,大多只能在厂里谋一份低级工。国企改革后,下岗也是这代人……<br> 当地给知青专门一套房,七、八个近成年的大孩子,有男有女。生产队安排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男孩子多半下田;女孩子有做赤脚医生助手,学习护理。<br> 父母尽量帮助他们,有学习的机会回家的机会,会写举荐材料或情况介绍。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和水果。到父母回长春的时候,知青中有2、3个回了家。其他的几年后陆续回了家。<br>  生我们后,妈妈坐月子。家务活悉数交于父亲。父亲忙不过来,知青们也曾帮忙去半山挑水。<br>  做护理的女孩,回家后因为没学历,做不成护士,做了一名护理工。后来父亲去上海时还去看过她。</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摇篮、童车</font></b></h1> <h3><b><font color="#010101"> 摇篮是红色的,漆着大红色的木器漆。很是鲜艳显眼。<br> 印象中它很大,足够我和小弟舒舒服服躺里面。两层圆木头圈,中间和下面是网兜。躺网兜里,头、脚架木圈上。妈妈摇着我们,一会儿就能睡着。<br> 让爸妈津津乐道的是——大概不到1岁,我俩已经连爬带滚,不肯老实呆摇篮里。不过只有足智多谋的我总能钻出来,小弟在里面急得哇哇直叫,却怎么也出不来。<br> 呵,打小就会越狱😁。现在看视频里小北鼻翻护栏,想当年俺也干过。😜<br> 后来三岁多摇篮被送人,觉得好可惜……我勉强还能躺进去啊,我要躺,要……嘛!<br><br> 我们的童车也不一般,因为是面对面两边位。我和小弟一边一个座位,吃饭时碗放在中间平板上。爸爸用结实的木头做的,漆成橙色,推着手感很扎实。<br> 爸爸是家中长子,祖、父系两代独苗。因此祖母宠爱异常。在家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手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儿。<br> 离开家上大学,二十岁未曾自己洗过衣物。<br> 结婚生娃,父亲立马全能。家里的木工活包了,大到衣柜,小至茶几。全套修鞋工具,鞋坏不怕。自学医术,不只救了母亲;还用针灸把当地朝鲜老乡瘫痪的腿治好啦!<br> 而我亲爱的妈妈,十几岁离开武冈到长沙上女校,后考入大学。她以前不会做饭……生活不光磨砺的下得厨房,更是缝纫、钩针、打毛衣样样皆通;最厉害的是,成为女汉子……回长春后,一手一个抱起我们俩送托儿所,下三楼不成问题。<br><br>  等我俩一岁多。因大学里老师都派往乡下,开不出课来,让爸妈回学校上课……是第一批回学校的教员。<br>  于是举家回归长春。</font></b></h3> <h3><font color="#010101">英俊儒雅的父亲 善良美丽的母亲</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秋千架上的我和小弟</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随着岁月逝去,不光是记忆变得模糊。连自己都变得面目模糊,渐渐随风散去。趁尚有残存记忆,让我把岁月写完。</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请阅读下篇:</font></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010101">〈未完待续〉</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