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 风懒懒地爬过亚麻色镂空的帘布拂在午睡初足的身体上,此时的状态如饮芳醪三两樽,半醒微醺。藏青色的毛毡上卧着的字帖还未醒来,任凭着阳光丝丝条条的依附,闪着金色的光,愔愔夹带着一缕黃玉兰的清波。</font></h3><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br /></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味道,使人在城市的通衢坊巷中行走,嗅觉如此的一致。清香是这一座城的味道,携着甜味儿,把我带回了千里之外的家乡。许久以前我问过母亲,倘若用一种花来代表我们生长于此的土地会选哪一种,她很笃定地回答"桂花"。的确,家乡的桂花有千树万树,糯糯的小黄花蕊四处含笑着,记忆中那热乎乎的桂花糕、绵密桂花碎糖也让我垂涎思念不已。然而桂花本身散发出来的浓郁味道与我格格不相入,每当亲近便会产生一种头目眩晕的状态,因此我与它总是保持着一洼水潭的距离。我和母亲的答案不同,我的答案是"黄玉兰"——这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它和"白玉兰"一样,都是以人的姓氏来命名,只是在色泽上略有区别。家乡的玉兰树特别高大,不像桂花树那样娇小伸手即可折下一枝,我迷恋她的遥遥不可及,是那种"清清淡淡的悠远,不是皎皎者易污,也非峣峣者易折"。每当走过玉兰树,我都会停下脚步,躲在她的伞翼下,用鼻腔与之细细交谈,奇怪的是,太用意的时候,它的香气就走远了,只有无意之中,它又回来,萦绕在人的周围,忽忽地浓郁起来。</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br /></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 小时候时常会遇到别人问我名字的含义,我的父母念的书并不太多,不像有些人的名字从《诗经》里来、从《楚辞》中取,我的名字很通俗。起初都是顿而不语,因为名字是一个符号,甚至很多人共有一个符号而事先并无约定。后来母亲教会我说,名字的含义是父母亲希望我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飞到森林里、大自然里去探索无限的奥秘。如此解释一番依旧无法改变这通俗的读音和含义,我往往将之改为"飞到种满玉兰的树林里"。由于家庭原因,安全感的缺失时常让年幼的我半夜里哭醒过来,像一个人在旷野中行,四周无人。甚至在成年后还是萦绕着身前身后,使我想跑到阳光照彻的地方,站在明快而不阴晦的场景里。那时候唯一希望的就是真能化为一只小鸟儿,在高大的玉兰树上筑一个小小的巢穴,躲进她温暖的臂膀,吸吮着她的体香,带着安稳的清甜。</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br /></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 我现在生活的城市随处都可见到郁郁芊芊的榕树和芒果树,在道路有红绿灯的地方不时会窜出一种人。她们带着草帽,穿着长袖衫子或是短袖加袖套,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网篓。起初我不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车流中穿行本身就是一件反常的事。没有谁愿意拿自己柔软的肉身与钢铁相遇。显然,她们已经有了经验,如蛱蝶穿梭。每当红灯亮起她们就冲到车缝间去敲车主的窗户,有的开了窗、有的不理会。时日长了方知道他们手中提着的是茉莉花,刚刚摘下来,分成若干小兜,鱼网般的空隙使香气溢了出来。以至看到他们的出现就有一种"风来暗香满"的美感。他们的出现让我联想起家乡卖黄玉兰的老婆婆,每年的夏天她都出现学校门口,一个竹编筐子上搭着一个竹编筛子,筛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布,纱布下面藏着一朵朵香喷喷的小精灵。两角钱一朵,我通常买三朵,婆婆会用红线给我穿起来帮我扣在胸前的扣子上。她不爱说话,走的时候只是用她布满褶子的手抚摸一下我的小手并慈祥一笑。那笑眼至今还浮在我的眼前 ,驱使着我主动掏出两元钱换回一小团白香玉。然而在这座城还没有邂逅一株茉莉。不同的城市不同的水土,以至花树不同。只是爱花,爱花中香气,大抵相同。</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br /></font></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 回到案前翻几页书看看,联想起一个有趣身影。一个清朗的文人,每当给学生上完课后路过一排玉兰树,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迅速摘下几枚藏进衬衫左侧的口袋中。在我看来,他有一种烂漫,有一种信手采摘的乐趣。回到家中,即使花萎离衣去,在深夜的案前依然能感受到衣香染未销的美好。<br /> <br /> </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