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给别人夹菜的人

等风来

老刘最喜欢给我夹菜。 只要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或是我对他那天的厨艺大加赞赏时,他一定会使劲给我碗里夹菜,我夸哪个他夹哪个。有时候,他嫌我吃菜不多,也会帮我夹。一不注意,菜就到我碗里了,堆成小山似的。最喜欢夹肉给我,总说我午饭在家凑合,营养不良,生怕我吃少了。就是和朋友们一起聚餐,他也还那样,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老往自己老婆碗里夹菜,在公共场合总觉有些不妥,严重抗议过几次后,他才算改了这毛病。面对老刘夹过来的菜,我一般是嘴上不领情,心里每次还是总被他感动。我知道那是他心疼我的一种方式,最朴实最真挚最自然的方式。 记忆里父母给我夹菜的时候都没他多。可能是小时候好吃的东西太少,而一家人几乎也很少坐在一起吃饭的缘故吧?那时候,有好吃的,总是还没出锅母亲就捞出来喂给我们了。记得小时候我还为着贪吃锅里的东西被毁过容呢。好像是端午节,馋嘴,趴在灶台边等着吃麻花,结果油星子就蹦到脸上了,整个脸都起了泡。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只要有好吃的,母亲根本不动筷子不上桌,任我们几个孩子像小猪仔抢食一样地狼吞虎咽,几分钟就一扫而光,哪里还需要母亲帮我们夹菜啊?母亲倒是常常从我碗里往外夹。当然被夹走的都是我不爱吃的,比如小时候最讨厌的蒸红薯之类的。小时候,母亲常说她就是我们喂的狗,专吃我们剩下的和不喜欢的。 我却想不起曾给谁夹过菜。一般人,我怕别人嫌脏。自己家里人吧,又没那习惯。反正老刘目前是很少享受这样待遇的。也许,等我哪天终于良心发现了,觉得老刘同志也需要别人关怀的时候,或者是等将来老刘同志老得夹菜都比较困难的时候,也许我会考虑给他夹菜的。当然,得要我还健在。 我也记不起曾给父母夹过菜。为此,老刘曾批评我没孝心。以前父母在我家时,他常常给母亲夹菜,因为母亲做饭很辛苦,也因为他和母亲性格相似,是同一战壕的。而我和父亲更像,我们俩自然也就成了同盟。饭桌上这样的结盟最明显。以后老刘再给母亲夹菜时,我一定也要给父亲夹菜了,这样才平衡。跟父母在一起,我总是会忘记要多些耐心,哪里会想到给他们夹菜啊?想想自己真是不孝。毕竟父母越来越老了,以后给他们夹菜的机会肯定是越来越少了,得珍惜。 疯外婆也特别喜欢给别人夹菜。 母亲是疯外婆的养女,在她疯之前抱养的。即使疯了,外婆对母亲的爱也从不少于自己那几个亲生的。小时候每当我们去外婆家时,她都会显得很兴奋,嘴里不停嘀咕些什么。有时还能招呼一声,她记得如何称呼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使劲给我们夹菜。 可惜她的爱总是不容易被不懂事的我们接受。那时,我们姐妹仨都嫌她脏,只要是她夹过来的菜,最后总会被转移到父母那里。她神志不清,的确不爱干净,家里好像也没人有精力去管她,所以总是穿得很脏很差很乱。不过,前些年我回去帮她收拾时,她也已经完全排斥拒绝了,根本也无法让她干净起来。 其实疯外婆也不光是喜欢给她的女儿和外孙子们夹菜。只要是客人,她都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热情和喜爱之情。有次老刘和弟妹跟着我们去舅舅家拜年,外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席间就冷不丁地将一筷子一筷子肥肉堆到了他们俩碗里。在她的世界里,肥肉应该是最好的东西吧?他们俩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懂事后我每次到外婆家也是这样,真的,很多时候,很难拒绝这样的热情。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用现在流行的话说,那夹过来的不是菜,是爱啊! 去年春节回去时,外婆已经长眠地下两年了。父亲指给我看她的坟,给我讲她生病及临终前的一些事情。父亲说,外婆临走前神志格外清醒。家里的亲人都认识,能说出名字,而且完全能和人正常交流了。有次舅舅想尽最后的孝心,给外婆买了好吃的粑粑,外婆却说:“我以前能吃的时候你们不买,现在,我吃不下去了才买来。”联想起外婆这屈辱苦涩又心酸一生,我的眼泪再也没控制住。我可怜的外婆,愿您在天堂能幸福! 除了这两位亲人,我还见过一个喜欢给别人夹菜的人。他就是我干儿子的爷爷,我叫他大爷。 大爷快八十岁了,老家是苏州吧?来北京几十年了,还是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不容易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别人好。每次去他们家,大爷都特别热情。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帮我们夹菜。而且夹的时候还要站起来,真是让我们受之有愧啊,可又不能不接着。别看大爷年纪大,很讲究的,给我们夹菜都是用的公筷。 无论我们怎么解释,怎么劝说,大妈以及他们的儿子怎么责备,大爷就是不听,一如既往。大妈说他就是这毛病,呵呵呵。其实这哪算毛病?我太理解了。 听大妈说大爷总是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都要省出钱来给家人。听说他是老大,年轻时家里也是穷,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他拿工资供着上了大学的。现在退休了,省下的钱自己不花,都给儿子孙子。哎,真是个好人啊! 喜欢给别人夹菜的人,他们热情善良,心里都装着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