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连山青（小说连载一一三）

天使之翼441630763

你要把时光视作一条小溪，静坐溪边，观察溪水流淌，流水匆匆，内心永恒。你也知道昨天只不过是今天的回忆，而明日不过是今天的梦想。你内心所歌唱和思索的，仍然居于最初时刻的广阔空间里，那里散布着天空的浩繁星斗。 纪伯伦《论时间》 第180章康家海（上） 昨晚下了一夜雨。嘀嗒！嘀嗒！嘀嗒！雨打屋檐，落地有声，万家华在风雨声中，睡了一夜好觉，做了一夜美梦。黎明透出亮光的时候，小雨又急促地滴答了一阵子，雨声混合着窗外花喜鹊清脆的喳喳声，还有大斑鸠深沉的咕咕声，终于把他的美梦惊醒了。万家华头枕着枕头，紧紧地闭着眼睛，试图回想起梦里的一切，然而梦境仿佛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一般，没留下一丁点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却又让他感到梦境就在眼前，依然是那么的清晰可见。他心里念叨了一句，“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然后把两手放到了脑后，蹭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天色大亮的时候，风停了，雨收了，堂屋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妈妈头上顶着一个盛化肥的空塑料袋子，手里端着一个夜壶，敛声屏气地走了出来。当她抬眼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儿子时，急忙关切地小声问道：“儿子，你今天咋醒得这么早啊，刚下过雨，地里又不能进人。”万家华听到妈妈的声音，赶紧扭过头去，看着妈妈身上的奇特装扮，噗呲一声，咧开了嘴巴，他没有回答妈妈的问话，只是嘿嘿地摸着鼻子，笑了两声，他总不能告诉妈妈，说自己做了一个好梦，激动的睡不着了吧。“妈，雨早就停了，你不用顶塑料袋子，多脏啊！”“儿子，我问你哪，你是不是今天要出门去哪？”妈妈追问着儿子，“刚下过雨，你去哪里啊？”她走到大枣树下的时候，顺手便打开了鸡窝门，一只大红公鸡率先钻了出来，急促地扑打了几下翅膀，就跳到了妈妈脚下，妈妈赶紧把手中的夜壶倒向了粪坑，踢了一脚大公鸡，“去去——，死一边去，这是尿，不能喝。”大公鸡打了一个趔趄，摇了摇肥厚的大鸡冠子，狼狈地跑向了鸡群，立马又喔喔地耍起了霸王似的威风，吓得母鸡们扑打着翅膀，四处乱窜，结果迎面又迎上了刚刚出窝的大黑狗，“汪汪汪汪——。”狗子邀功似的狂叫着，惹得万家华终于忍不住了，“妈，你快看哪，现在就是鸡飞狗跳，马上小菊妮就会醒了。哈哈哈哈——。”儿子的笑声还没有落下，屋里果然传来了小妮妮哇哇的大哭声。“妈，你就不要操心我啦！赶快回屋去吧，菊妮儿醒了，别掉了床啊！”“呸呸，大清早的，不要胡说八道，千万别跟您爹学哪，咱放屁也得图个好吉利。”妈妈赶紧扔掉了夜壶，扭身向堂屋跑去，进门的时候，又喊了一声，“华子，你还在家吃早饭吗？”“不了。妈，我今天到我姑姑家去。”“去哪？”妈妈哄着小妹，好像没有听清楚儿子说的是啥，着急地又问了一句，万家华大声地喊道：“我去康家海，我大姑，二姑家。”“噢——。” 万家华在奶奶家吃完早饭，推出“大金鹿”，着急忙慌地摁了摁自行车的前后两个轮胎，又摁了一声车铃，喊了一声“奶奶”，还没有等到奶奶的回音，人和车子早已出了奶奶家破烂的柴门。顺着东边的沟坡下去时，他看到公路沟里的水流已经静了下来。横亘在沟底，方便村人通行的小土堰，不知被谁在上面扒了一个豁口，一股白色的水流正汩汩的向南流淌着。土堰的上游，水面上打着细小的漩涡，漩涡周边聚集了一层深绿色的星萍，星萍中间露着一块巴掌大的水面，水里倒映着一片白云。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来一句很诗意的语句：你要把时光视作一条小溪，静坐溪边，观察溪水流淌，流水匆匆，内心永恒。他赶紧刹住车子，仔细地打量起来，果然是流水匆匆，波光倒影，从水底不时地冒出来的一串串鱼星泡泡，晃晃悠悠的浮出了水面，悄无声息的裂开后，眨眼的功夫就没入水流之中。“诶咦，有大鱼吔。”万家华刚冒出拿网逮鱼的想法，又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喔——，三弟弟这个鱼王还没有放假呢！”他赶紧弯腰轻松地挎起自行车，一步跨过了土堰上的豁口牙子，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那片圆圆的星萍。星萍间的空隙间，忽然划来了一群长腿的水蜘蛛，这群轻盈的舞者荡着细细的波纹，迅疾地开始捕食呆头呆脑的飞蚊和小蝇，一只小巧玲珑的蜉蝣点了一下尾巴，翩翩地飞走了。“这难道就是纪伯伦散文诗里小溪的启示吗？星萍浮沉，流水匆匆，表面温情，下面实则暗藏着残酷的生存法则。”————九点多了，太阳还没有露出笑脸，东方的田野里，蒸腾着浓浓的水汽，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透着一股麦秸杆腐烂的味道。阴云像厚厚的棉絮堆满了天空，无声无息，悄悄地变幻着繁花般的图案，缝隙的边缘透着微弱的亮光，看得出来，这老天想要晴空万里，必须还得再雾气上一阵子。吉梁公路两边的大柳树下，雨后的一滩滩明水覆盖了烂黄的泥巴，水洼子里倒映着阴暗的树影;大路中间的柏油路面，被雨水一冲，沥青泛出了铮亮的黑光。万家华看着眼前平坦的大路，兴奋地俯下了腰身，两脚发力，“大金鹿”发出唰唰的声音，迅疾地冲开了一道白花花的水光。————“叮铃铃，叮铃铃——。”万家华飞驰到康家海村口的时候，太阳终于从云彩缝隙中探出了头，洒下了万道金光。 万家华双手扶着车把，脚下用力蹬着车蹬子，自行车在屁股下面潇洒地转着方向，过了好几个胡同，终于看到了姑姑家的大门。“家华，是家华吗？”身后好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万家华赶紧用力掿住了车把，掉转车头，张望了一下，他忽然惊喜地大声喊了一句：“大爷爷，您好啊！”“我很好，你怎么来了？还不到放暑假的时候吧？”对面的中年人刚好也从自行车上下来，万家华赶紧插好自行车，跑了过去，“大爷爷，我们学校提前放假了，具体原因——你可能也知道吧！现在——。”“我知道了，这两天，继文也可能回来，回来就好。”对面的大爷爷微笑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万家华的打扮，脸色严肃地皱了皱眉头，“不留长毛了吗？”万家华吓得赶紧低下了脑袋，小声地分辩道，“那都是同学攒拢的，我，我——。”“好了，凡事自己得有主见。”大爷爷严肃地说了一声，随后又露出了笑容，他热情地嘱咐道：“家华，一会儿，你给继军说一声，你爷俩中午到我家来吃饭吧！”“好的，大爷爷。”————“二姑，姑父，我刚才遇到正昌大爷爷啦！”万家华进了姑父家的院门，还没有插好自行车，就兴奋地叫嚷起来。“嘘——，小声点，”二姑父赶紧小声地止住了他的叫声，“你大爷爷跟我们是邻墙，人家是大干部，看你大呼小叫的，没一点素质，还是大学生哪，学都让你白上了。”“继军，你咋说话呢？俺老侄不还是那个老样嘛，急急毛毛，火烧火燎的，铁随俺大哥，”二姑笑盈盈地看着万家华，捂着嘴打趣道，“不过，俺华比大哥多了一个好嘴。家华，你看看锅里炖的是啥，你姑父刚杀的鸡，你这个馋猫，鼻子真尖，正好赶上。”“二姑，大爷爷让我和姑父到他家去吃午饭哪，”此刻，万家华没有心情理会二姑的打趣，他焦急万分地在院子里转着圈子，两眼激动地看着姑父，“姑父，你去给大爷爷说一声吧，就说咱家炖鸡了，俺姑不让咱去麻烦他家了。”“侄唻，咋的，怂了!你是不敢去了吧？”二姑父瞪着大眼睛瞅了瞅自己的内侄，把手放到水盆里撩了两下，二姑赶紧递给他一块毛巾，“继军，你去给大叔说一声吧！去了，你又得喝酒。”“喝酒咋啦？刚下过雨，地里有活吗？”“没活也不须你去喝酒，家华还是个学生，别让人家笑话咱。”“哪——，你给咱正昌叔去说呀！”“我不敢——，人家是啥人，你是啥人？没出息头个劲儿，八辈子没见过酒似的嘛？”“咋啦？咱正昌叔是乡里书记，就不认我这个侄了吗？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二姑父还没有上场喝酒就摆出了一副醉酒的模样，吓唬的万家华心里更加胆怯了，他小声地央求道：“姑父，你赶快去说一声吧，听俺姑的，你就说俺瑞老表闹着不让我过去。”“胡扯，人不大，瞎话不少，你大爷爷最讨厌滑溜蛋啦！你以后还想不想当官，要想当官的话，就跟我去，让你大爷爷好好地教教你。”万家华眼睛盯着二姑的脸庞，耳朵听着姑父的教训，他忽然间来了勇气，“去就去，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父!我听你的。”“听我的就对了，要不是你大爷爷，你能有今天嘛？想想吧，老侄，你难道忘了复读有多难办么，你还不是托了你大爷爷的福，”二姑父自豪地看着东边的墙头，墙头那边就是大爷爷康正昌的院子，平顶带前廊的五间红砖房，在农村人眼里这样的房子，不是干部就是暴发户。“等着，老侄，姑父再去拍个黄瓜，炒个鸡蛋，端上两碗鸡，咱不能去白吃，四个菜，说明您姑父我心里有数。”姑父低头钻进厨房的时候，万家华感觉自己的心里流过了一股热辣辣的暖意，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看你，又随你奶奶了，眼窝子就是浅，说你两句，咋还掉泪了呢！”二姑看了自己的老侄一眼，发现他的眼里冒出了泪花，赶紧把毛巾递了过去，万家华没有去接姑姑手里的毛巾，他紧绷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好久才开口说道：“我没有，姑姑，我没有掉泪。”———— 中午，康书记家的饭菜特别丰盛。当万家华跟着二姑父，端着四个菜走进康书记家的堂屋时，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六个菜。万家华拘谨地站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了，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他的几个孩子都不在家哪？于是，他大胆地问了一句：“大爷爷，继武在哪里上学呢？”“当兵去了？”“哪？——。”“你是说晴呗？”“县里招工，她也上班去了。”万家华感到自己再也无话可说了，他真得恨自己，明明有很多的话，想给这位老人家谈谈，结果话还没有吐出口来，自己又把它生生地给咽到肚子里去了。“孩他妈，你也过来陪着吃吧！今天继军来了，俺爷俩喝两杯。”“你下午不去乡里了吗？还喝？”“今天星期六，下午不去了，上午刚开完会。”“少喝点吧！你又不腰疼了吗？”“你看看，孩子来了，面子你还是要给我的，让继军多喝两杯，我整一杯就行。”康书记老两口打着嘴官司，万家华不好意思地笑了。“家华，你今年多大了，能喝点不？”“马上就十九岁了，七月一号的生日。”“噢！和咱睛是同岁啊。”“喝酒吧，你——。”大奶奶把两个酒杯放到桌上，二姑父赶紧把酒倒满了。“来，大叔，我敬你!”“吱溜”一声，二姑父一仰脖，一杯酒子立马下肚了，康书记两口子都看呆了，“行，老三，还是你的酒量好。”————酒桌上，万家华的二姑父喝得脸红脖子粗，嘴里喷着酒气，大大咧咧地讲了一阵子今年的收成，当提到想要二胎的时候，他端起一杯酒，说了一声，“都看大叔的啦！”然后，一仰脖，一杯酒又下肚里去了。万家华赶紧叨了几筷子菜肴，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家华，你回来的好。”“记住大爷爷的话，干什么事，必须有自己的主见，千万不要黄河里尿水，随大流，你要是那样，就会一事无成。”———— 感谢您的阅读，未完待续。请看九九连山青（小说连载一一四）第181章康家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