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穆旦传》笔记(谢志军)

想写就写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读《穆旦传》笔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对现代诗歌比较淡漠,但我喜欢诗人穆旦。确切地讲,我是喜欢他这个人,继而喜欢他的诗。我为什么喜欢穆旦?因为他坎坷不平的一生,因为他诗歌中有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因为年轻时的我也有如他一般忧郁的性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一次知道穆旦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在南师上学时,但绝不是在课堂上,因为上世纪九十年代穆旦的诗还没进入现代文学教材。也有可能是在读普希金的诗时,留意了它的译者,但那是其本名查良铮而非穆旦。更有一种可能,是当年王一川教授那个饱受争议的排行榜,他把穆旦列为现代诗歌第一人,令我惊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近来利用空闲时间,我看了两本《穆旦传》,一为邹汉明版《穆旦传·新生的野力》,一为易彬版《穆旦传·幻想底尽头》。邹版本只写到1949年,原因不言而喻;易版本一直写到1977年2月穆旦去世。两位的书名取得很有意味。邹版本写的是穆旦的前半生,整本书结束时穆旦才过而立之年,年富力强,诗人意气,有西南联大湘黔滇旅行团和中国远征军野人山的经历,身上的确有股野力,名之《新生的野力》,甚妙。易版本写了穆旦的一生,从最初的充满梦想(幻想)到最后的梦想(幻想)破灭,名之《幻想底尽头》,令人唏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穆旦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从小才华出众,考入清华大学(后三校南迁为西南联大)后,师从吴宓、闻一多、燕卜荪等大家,在诗坛崭露头角;在西南联大南迁昆明时,参加了著名的湘黔滇旅行团,从长沙到昆明步行一千多公里;在抗战的关键时期,响应号召,放弃已有的西南联大教职,加入中国远征军,在胡康河谷、野人山九死一生,差点命丧黄泉;抗战胜利后,为了生存颠沛流离,在东北办过报、在航空公司任过职、在联合国粮农组织当过翻译;新中国成立前夕赴美留学,三年后又放弃国外生活,携妻想方设法回到祖国。回国之后,由于他过去的特殊经历,历次运动均未能幸免,满腹才华却屈居南开大学图书馆打杂、打扫卫生,而在“四人帮”倒台、曙光来临时却突发心梗、骤然而逝,时年59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穆旦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诗人穆旦,一个是译者查良铮。或许可以这么说,建国前他是活跃于诗坛的诗人穆旦,回国后他是隐藏于幕后的译者查良铮。这样的身份转变,大体可以比照沈从文建国后不再写小说,而是一头扎进古代服饰研究。穆旦或许有诗人天生的敏锐,总是先知先觉,留学三年放下主业英语而转学俄语,当时朋友们大为不解,直到回国后他的译作《普希金抒情诗选集》出版了,大家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原来他是紧跟时代步伐的,他是为建设新中国而改“英”为“俄”的。《普希金抒情诗选集》影响了多少人,谁也不知,但在知识匮乏、精神荒芜的年代,这本“地下刊物”、那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给多少上山下乡、求知若渴的年轻人以希望和慰藉。这世上有些人我们不能不敬佩,就像穆旦,在明知自己译作不能出版的情况下,他还二十年如一日利用晚上的时间、拖着疲惫的身躯、顶着巨大的压力偷偷翻译拜伦、雪莱、丘特切夫的诗,翻译《欧根·奥涅金》《爱的哲学》《罗宾汉传奇》《唐璜》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些画面总是令人感动。为了家人的安全,一直到1966年风暴来临之前,他的四个孩子都不知道他们的父亲还有个名字叫穆旦。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些旅居海外的旧日同学纷纷回国探亲,孩子们对父亲当年放弃国外生活回国多有抱怨,他对孩子们说,中国再穷,也是自己的国家,我们不能依附他人做二等公民。穆旦去世前几天,指着一个箱子对最小的女儿说,保存好这个箱子,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长大了可能才有用。箱子里,他二十年的译稿摆放得整整齐齐,这些译稿他改了一遍又一遍。他去世七年后,家人突然接到出版社通知,去领取译作《丘特切夫诗选》的稿费。家人很奇怪,因为谁都不知道他曾翻译过丘特切夫的诗,其实这是1963年他偷偷翻译并寄给出版社的,这本译作在出版社一放就是二十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代诗坛诗人如云,我虽然读诗不多,但总感觉穆旦的诗与众不同,这可能跟他特殊经历特别是年轻时国破山河、颠沛流离、死里逃生的经历有关,他是用生命在写诗,他的很多诗中都蕴含着生命与死亡的终极命题,他不是在倾诉情感而是在逃离和超越情感,继而上升到哲学、宗教等根本的东西。他的《诗八首》,探讨爱情与生命的本质;他的《赞美》,以史诗之笔呈现抗战时期的民族命运;他的《森林之魅》,以具象手法写尽战争创伤与死亡体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悠悠岁月而逝,穆旦离开我们也近五十年了,今人重新重视穆旦是一件非常令人欣慰的事。穆旦值得我们纪念,所有逝去的美好的人和事皆值得我们纪念。历史如大浪淘沙,终究滤去该滤去的、留下该留下的。虽然他在去世前一年曾写下这样的诗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27日晨初稿于澜湾书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