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脚印刻成大地掌纹|散文

👦 文 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把脚印刻成大地掌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色中的非洲草原翻涌着金红波涛,我曾在马赛马拉见过最震撼的行走。母狮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地平线,它踏过龟裂的旱季土地,爪垫将碎成齑粉的页岩碾作朱砂。每一步都带着大地震颤的韵律,在龟裂的河床上烙下湿润的梅花印,仿佛干涸的时空里开出的莲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清玄笔下的"狮子步伐",原是这般惊心动魄的生命美学。当母狮穿过金合欢树影时,荆棘在它肩胛划出细密的血线,却未能让它偏离既定的轨迹。这让我想起敦煌220窟的"夜半逾城"壁画——释迦太子的马蹄下绽放朵朵金莲,原来所有向光而行的足迹,都会在时光里凝结成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代人的行走却总带着电子钟表的焦灼。地铁站台的闸机吞吃着无数踉跄的脚步,写字楼的电梯间漂浮着咖啡与焦虑混合的气息。那位备考注册会计师的姑娘,在通勤路上把讲义折成掌心大小的纸鹤,却在短视频的瀑布流里溺毙了所有计划。她书桌上的台历永远停在三月,便利贴上的豪言壮语褪成泛黄的遗迹,像极了撒哈拉边缘被风蚀的古城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总有人在钢筋森林里走出狮子的气度。巷口李叔的葱包桧摊子,是这座城市最精准的日晷。二十年前他推着锈迹斑斑的餐车躲避城管时,恐怕想不到那些仓皇的足迹会连成命运的经纬。记得某个雪夜路过摊前,看见他呵气成霜地揉面,油锅里翻腾的金黄薄脆,竟与母狮踏碎页岩的姿态异曲同工。最动人的是他装葱包桧的油纸,总印着女儿练字的米字格,油渍晕开的笔画像极了大地上蜿蜒的足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命的原野从不缺乏隐喻。考古队在楼兰遗址发现的汉代戍卒家书,简牍上字迹被风沙磨砺得愈发清晰;莫高窟的画匠在黑暗洞窟中勾勒飞天,颜料里掺的骨胶历经千年反而愈加牢固。这些穿越时空的足迹都在诉说:真正的行走,是把每个此刻都走成永恒的刻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年深秋在奈良遇见位制墨老人。他的作坊里悬着百年松烟,杵臼声与春日大社的鹿鸣此起彼伏。"上好油烟墨要捶打十万次",老人将墨锭举向光处,那些细密如星云的纹路,分明是岁月留下的足迹。这让我想起生物学家的发现——非洲肺鱼在旱季钻入泥茧,体内会分泌特殊黏液,将每一次休眠都转化为进化的契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刻窗外的城市正在雨中苏醒。外卖骑手的荧光衣划过街道,像草原上流动的磷火。或许我们该重新定义"行走":不是计步器上跳动的数字,而是像茶马古道驮铃般深嵌大地的节奏;不是社交媒体定位的虚妄轨迹,而是敦煌画工在黑暗洞窟中描绘星辰的笔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年轻摄影师小陈带着他的《都市狮群》摄影集来找我时,我在那些斑马线、脚手架与霓虹灯的交响中,看见了生命的另一种壮美。建筑工安全帽下的汗珠折射着整个CBD的轮廓,环卫工扫把划出的弧线比当代艺术馆的装置更震撼。这些被忽略的足迹,何尝不是现代版"蹄印生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合上林清玄的散文集,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突然发现书案上的镇纸是块狮形陶塑——制陶师傅特意保留的指纹,在灯光下宛如远古岩画。或许每个时代都需要这样的"狮子":在数据的洪流中保持行走的尊严,在瞬息万变的浮世里走出恒久的刻度。正如那株在混凝土缝隙中开花的木棉,它的根系正在地底书写比摩天楼更宏伟的史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