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的红线

婵忆

腊月廿三的北风卷着细雪，王桂芳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锅里的腊八粥咕嘟冒泡，香气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寒意。三天前，准儿媳林曼突然提出不要彩礼，但要在房产证上加上自己的名字，这个要求像根刺，扎得她整夜辗转难眠。

"妈，曼曼说房产证加名是对婚姻的保障。"儿子陈宇昨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现在年轻人都这样，您别多想。"王桂芳望着墙上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五岁的陈宇骑在父亲肩头笑得灿烂——那是丈夫车祸离世前最后的合影。这些年，她靠着卖早餐、打零工，硬是把儿子供上了大学，又咬牙买下这套六十平的老房子。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是亲家母的语音："桂芳啊，曼曼这孩子没安全感，加个名也是图个安心。"王桂芳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她想起第一次见林曼时，女孩甜甜地喊她"阿姨"，主动帮忙洗碗，还说"彩礼随意，感情才重要"。那时她满心欢喜，觉得儿子娶了个体贴的好姑娘。

婚礼前夜，王桂芳翻出压在箱底的户口本。纸张已经发脆，扉页上丈夫的名字被岁月磨得模糊。这些年，她拒绝了无数媒人的好意，只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如今，这个承载着母子俩二十年心血的家，却要被一张房产证撕开缺口。

"妈，曼曼来了。"陈宇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王桂芳慌忙把户口本塞进抽屉，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格外刺耳，她蹲下身捡拾碎片，锋利的玻璃划破指尖，鲜血滴在"家庭幸福"的字样上。

"阿姨，您受伤了！"林曼快步走进来，递上纸巾。王桂芳抬头，看见女孩无名指上崭新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那是陈宇用三个月工资买的。"阿姨，房产证的事......"林曼欲言又止。

"小曼，阿姨能跟你单独聊聊吗？"王桂芳强压下情绪，把女孩带进卧室。床头摆着陈宇小时候的照片，穿开裆裤的男孩咧着嘴笑，身后晾衣绳上挂着她亲手织的毛衣。"这房子，是我和他爸用命换来的。"她指着墙上的裂缝，"那年下暴雨，屋顶漏得像筛子，小宇发着高烧，我抱着他在漏雨的屋里守了一夜......"

林曼低头不语，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板。王桂芳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存折、医药费单据，还有张皱巴巴的煎饼摊营业执照。"这些年，我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和面，冬天手冻得握不住铲子，夏天中暑晕倒在路边......"她的声音哽咽，"就为了给小宇一个家。"

客厅突然传来喧哗声，王桂芳推开门，看见亲家公带着几个亲戚闯了进来。"王大姐，结婚加名天经地义！"亲家公拍着桌子，"曼曼不要彩礼已经够体谅了！"陈宇站在中间，满脸通红："爸，妈，咱们好好说......"

王桂芳浑身发冷，她冲进卧室，颤抖着拿出户口本。二十年的岁月在眼前闪过：丈夫下葬那天的雨，陈宇第一次喊"妈妈"的奶音，还有无数个独自流泪的深夜。"咔嚓"一声，纸张撕裂的脆响刺破空气，她将撕碎的户口本摔在茶几上："这婚不能结！"

"妈！"陈宇扑过来抢碎片，"您疯了吗？"林曼脸色苍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亲家公暴跳如雷："不识好歹的老太婆！"王桂芳挺直腰板，看着满地狼藉："这房子，是我用命攒的。想分走一半，除非我死！"

深夜，陈宇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王桂芳收拾着满地碎片，突然发现结婚证还完好无损。她轻轻抚摸着烫金封面，想起结婚那天，丈夫牵着她的手说："以后咱们的家，要装满笑声。"

"妈，我错了。"陈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让您为难。"王桂芳把撕碎的户口本收进铁盒，低声说："小宇，不是妈狠心。有些东西，比爱情更经不起算计。"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盖住了满地的争吵与泪水。王桂芳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或许有些红线，早该亲手剪断，才能护住心里最珍贵的那份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