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千山

耕读斋

　　在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辽南大地上，当冬日的严寒悄然退去，春天的脚步便轻盈地走来，她带着温暖的气息，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大地，山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至千山深处，且听梨雪低语，喜看杜鹃燃霞，绘就了一幅幅生机勃勃的画卷——这便是春天里的千山。

——题记

　　“春”，最早见于甲骨文。作为一年四季的第一季名，“春”的本义是“春阳抚照，万物滋荣”，又表示“生机”和“生意”（如“阳和启蛰，品物皆春”）。“春”，绝对是一桢浸染着生命之色的画布。春天，是美好的季节，是充满诗情的季节；春天，又意味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开始。一股温暖的清风吹来，千山上的冰雪溶化成一条条小溪，穿过山林，穿越沟壑，把树木、山坡都润湿了。花儿开放了，它们的嫩叶和鲜……千山春天之景，耳盈鸟语，目满青枝，绿红相扶，异馥诱人。

　　沿着千山蜿蜒的栈道行走，枯枝与新绿在视线中交错。老松虬曲的枝干上，昨夜凝结的露珠还未蒸发，将苍翠的针叶浸润得愈发鲜亮。而就在那些看似沉寂的枝头，几点嫩芽正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裹着毛茸茸的胎衣‌。转过一道山弯，忽见一树梨花撞进眼帘，那是整片山谷中最惊心动魄的白。雨润梨园的百亩梨树，仿佛一夜之间被月光揉碎，洒落人间。这百亩梨园越过山巅向南一直延伸到对桩石、东房身、英不落等村，形成规模宏大的万亩梨园，枝头簇拥的梨花，似雪非雪，花瓣薄如蝉翼，在风中簌簌颤动，抖落一地清冽的香。千山的梨树从不孤单绽放，它们总以铺天盖地的姿态席卷山腰，花瓣如雪浪般层层叠叠，淡雅的芬芳裹挟着晨雾，将人溺入一场温柔的窒息‌。难怪古人要将梨花与奇峰、怪石、古松并称千山四绝，这素净的花海竟比艳丽的桃杏更懂得叩击心弦。

　　春风如丝，轻轻拂过千山万壑。雨后的梨园，仿佛被上天用最纯净的颜料重新描绘过一般，每一朵梨花都含着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远望梨园，层层叠叠的梨花如云似雪，将整个山坡染成一片素白。那白不是单调的苍白，而是带着生命力的乳白，在嫩绿叶芽的衬托下更显清丽脱俗。走近细看，五瓣梨花舒展如蝶翼，薄如蝉翼的花瓣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像是梨花在春雨中流下的欢喜泪。嫩黄花蕊点缀其间，宛如繁星落入白玉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微风过处，满树梨花轻轻摇曳，抖落的水珠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偶有花瓣随风飘落，像是一场温柔的春雪，轻轻覆盖在湿润的泥土上。风起时，淡香裹挟着细碎花瓣扑簌簌跌落，沾衣不染，只留鬓角一缕幽芳作伴。这是千山写给春天的情书，以千年古树为笔，蘸着小溪为墨，将「春韵梨花」四字镌刻进辽南的烟雨长卷‌。花影深处隐约有梵音传来，古寺的飞檐挑破云霭，铜钟声在山谷间荡起涟漪。雨后的泥土散发着特有的芬芳，与梨花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这是千山春天最动人的气息。

　　站在梨园深处，恍若置身仙境。雨雾尚未散尽，缭绕在梨花之间，为这片洁白增添了几分朦胧诗意。阳光穿透云层，在雨雾中形成道道光柱，与洁白的梨花相互辉映，宛如天上人间的交界。此刻的梨园，既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阔，又有“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婉约。望着这满园春色，不禁感叹生命的奇迹。这些看似柔弱的梨花，经历寒冬的蛰伏，在春雨的滋润下奋力绽放。它们不似牡丹富贵，不比玫瑰浓艳，却以最纯净的姿态诠释着生命的本真。每一朵梨花都在诉说着：美好总在风雨后，生命终将绽放。

　　最妙的，是山间的光影戏法。晨雾未散时，梨花林蒙着一层轻纱，朦胧如宋人笔下的水墨；待到晌午，梨花在艳阳下愈发秾丽，花瓣通透如琉璃，连投下的影子都浸染了雪白。偶有山雀掠过，啼声惊落几片花瓣，坠入潺潺溪流，随波逐流成春天的舟楫‌。

　　若说梨花是千山春日的素笺，千山的映山红则是泼墨的朱砂。沿着古道关的栈道攀援而上，忽见崖壁上、山坳间，一丛丛映山红如火焰般灼灼跃动。初绽时是羞涩的粉白，盛放时则化作浓烈的粉红，再经几场微雨，又褪为淡雅的粉霞色。它们攀附在嶙峋的岩缝中，与苍松翠柏相映成趣，似在宣示：纵是绝壁，亦能迸发生命的华章。

　　从山巅往下腑瞰，那粉红色的映山红便如燎原之火，从山脚一直烧到山巅，将土黄色的岩壁都映成了透明的玛瑙色。晨雾未散时，整座山峦像浸在绯色的霞光里，每一朵花苞都噙着晶莹的露珠，仿佛昨夜星辰坠入了人间。最动人的是峭壁上的映山红。虬曲的老根紧抓着岩缝，枝条却舒展得如同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托着层层叠叠的粉红花瓣。阳光穿过薄雾的刹那，那些花瓣忽然变得透亮，能看清纤细的脉络里流淌着蜜色的光。山风过处，整面悬崖都在颤动，飘落的花瓣像无数粉红色的蝴蝶，打着旋儿坠入深谷，在翠绿的松林间划出转瞬即逝的粉红线。

　　山坡的花开得最是恣意。春雨过后滋养的花瓣肥厚如绸，颜色浓得几乎要滴落。有几位驴友站在上岗上喊山，声音惊起几只蓝尾鹊，扑棱棱飞过花丛时，翅膀扫落的绯雨便落在我们的发间，竟比簪的绢花还要鲜活。这场景让人想起王摩诘的诗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细看这些映山红，方知造物主的偏爱。有的如少女初妆，花瓣边缘还带着羞涩的淡粉；有的似醉酒贵妃，层层叠叠的粉红里藏着金黄花蕊；最惊艳是岩缝里那株雪色变种，玉雕般的花瓣上洇着极淡的胭脂痕，仿佛冰山里封着一缕晚霞。朋友说，尝过百花蜜的蜂儿最爱停在这种花上，采得的蜜会带着雪水的清冽。

　　走近细看，每一朵花都精致得令人屏息。五片薄如蝉翼的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是精心熨烫过的绸缎。花心处探出几根金丝般的花蕊，顶端点缀着鹅黄色的花粉，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最妙的是那颜色——从花心的胭脂红渐变至边缘的粉白，仿佛画家用最细腻的笔触晕染出的水彩。晨露未晞时，晶莹的水珠悬在花瓣上，将整个花朵折射成玲珑剔透的水晶一样。

　　山风过处，万千花朵便跳起轻盈的圆舞。有的摇曳如翩跹的蝶，有的颤动似羞涩的少女，还有几朵倔强地挺立着，像举着火把的精灵。这流动的粉红浪中，偶尔闪过几簇素白的花影，宛如雪浪翻涌在晚霞里，平添几分清雅。花枝交错处，阳光透过层层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散落的红宝石。

　　站在花海中，忽然明白这漫山的映山红不仅是大自然的馈赠，更是一面映照心灵的镜子。我们何尝不是行走在人间的映山红？或许平凡，但依然可以活得绚烂；或许短暂，但永远可以选择热烈。当千朵万朵压低枝头，整座山都在燃烧时，那分明是生命对春天最隆重的礼赞。

　　这绚烂背后藏着惊人的生命力。在嶙峋的岩缝间，在陡峭的悬崖上，甚至在被雷劈过的枯树旁，都能看见它们倔强绽放的身影。去年被山火灼伤的老根上，新抽的枝条顶着硕大的花苞，像涅槃的凤凰。这种在绝境中依然热烈绽放的姿态，比任何语言都更动人地诠释着生命的庄严。

　　这铺天盖地的粉红，原是岁月写给大地的情书。每一朵花苞里都蜷缩着去年的落叶，每片花瓣上都写着光阴的密语。它们开得这般不管不顾，并非不知凋零将至，而是深谙“花开堪折直须折”的至理。当最后一片花瓣零落成泥，山坡上会浮起淡淡的粉红雾——那是春天留给夏天的唇印。

　　行至桃花溪谷，梨花与桃花的界限蓦然模糊。溪畔的桃枝斜斜探向对岸的梨花丛，白与红交织成锦缎，倒映水中，竟分不清是天上的云霞，还是人间的花影。山风穿谷而过，裹挟着梨花的冷香、桃花的甜馥，与泥土的腥涩交融，酿成一杯名为“千山春”的酒，未饮已醉‌。

　　暮色四合时，山间寺庙的灯火次第亮起。梨花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映山红则敛了白日张扬的艳色，化作暗夜里的星子。远处古寺钟声悠扬，似在吟诵：春色易逝，而千山的花事，年复一年，总将荒芜写成绚烂，将寂灭燃作新生。

　　我的千山，我深邃的北方。无论我坐在千山大牛爪峰，遥望对桩石绽放如雪的梨花，还是倾听千山雨后的滔滔溪水；无论我站在千山之巅，腑瞰鞍钢的振兴，还是聆听鸿雁北归时的呢喃，总有一首昂扬的歌。这是多么美丽的春天啊!牵一束阳光，那是心中最美的涟漪，撕一片祥云，那是最动情的一幅画啊!这就是春天里的千山。

 （2025年4月25日于耕读斋）

　 总编：张振举

副总编：曲德家、刘明忱、

总监: 孙冶

主编: 孙飞

编审：聂金萍

执行编辑：孟文英

责任编辑：聂金萍

美术编辑：丹青

编委：陈红梅、李素宏、聂金萍、何玉敏、郭亚芬

摄影:何玉敏、唐莉雅

校对：金萍

音乐：云飞

撰文：耕读斋

版式设计: 慎思

后期制作：辽河

地点：千山国家风景区。

时间：2025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