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裤瑶寨奇遇

李文斌

白裤瑶族寨奇遇

西北八大金刚货运群的消息提示音突然密集炸响，远在新疆若羌的群主陈雪雁甩出条语音：“这月群里安静得能听见骆驼放屁！要不，每人唠个跑货运时的奇遇？”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瞬间炸开了锅。跑青藏线的老五两口子晒出暴风雪里救藏羚羊的惊险，跑河西走廊陈妮分享帮剧组运道具误闯片场的趣事，连平日闷声不响的刚子都甩出了在遇“拦路猴群”的臭事。

轮到我时，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那些被山雾浸润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我敲下一行字：“讲讲我和老孙在贵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荔波县白裤瑶寨的奇遇吧。”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瞬间安静了半分钟，紧接着，老张甩出个夸张的表情包：“编故事呢？西南深山还能有神仙不成？”只有陈雪雁的语音裹着爽朗的笑砸进来：“哥！快展开说说，我等着记笔记呢，写进咱们货运奇闻集里！”

　　那是个被高额运费勾出勇气的傍晚。车载对讲机突然沙沙作响，老孙的大嗓门震得我耳膜生疼：“老伙计！去贵州荔波这趟活儿，运费比平常高出三成！你办事靠谱，如果你手头还没活，咱倆再次搭个伴呗？”我盯着手机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货运信息，指尖在“确认接单”键上悬了两秒——自从五年前在滇缅边境遭遇塌方，我几乎没再碰过大西南的山路。可半个月没开张的窘迫，加上老孙连番催促，最终还是咬着牙发动了车子。

两辆重卡轰鸣着驶入G243国道，轮胎碾过广西与贵州交界处的界碑时，老孙在对讲机里吹起口哨：“瞧见没？前面就是荔波！喀斯特地貌的天路，够咱喝一壶的！”我紧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右侧深不见底的峡谷，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扑进车窗，远处层叠的峰林在暮色中晕染成水墨。导航显示为避开塌方路段，我们不得不拐进一条县道，却意外闯入群山深处的瑶山古寨——白裤瑶世代聚居的“千家峒”秘境。

暮色四合，吊脚楼群在半山腰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老孙熄了火，两辆货车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寂静中传来山涧潺潺的流水声。刚推开驾驶室门，浓郁的木姜子香混着米酒气息扑面而来，几个身着传统服饰的瑶族姑娘抱着竹筐从青石板路上走过。老孙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炸响：“啧啧，这衣裳，……太那个了！”我扭头看见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脖颈涨得通红。姑娘们的上衣由前后两片素布交叠，背部线条自然展露，仅靠一根靛青色布带在肩头轻轻系住，齐膝百褶裙随着步伐轻颤，腰间银饰叮当作响，宛如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

　　“别老盯着人家看！”我扯下安全帽跳下车，拍了拍他的车窗。老孙慌忙缩回车里摸烟，打火机“啪嗒”掉在沾满泥土的胶鞋旁。背着竹篓的阿婆正巧路过，篓里的红辣椒和青蒜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得知我们是迷路的货车司机，阿婆指了指远处翻涌的乌云：“山雨要来了，寨里规矩，落雨时不留外客赶路。木楼宽敞，住下喝碗油茶避避雨。”

木楼里的火塘烧得正旺，铜壶在三脚架上咕嘟作响。阿婆往我们碗里添着炒米，火光照亮她脸上的皱纹，也映得墙上悬挂的瑶绣愈发鲜艳。“姑娘们的衣裳，是从老祖宗传下来的。”阿婆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道，指尖划过自己布满补丁的蓝布围裙，“以前进山打猎、下河捞鱼，这样穿行动利落。慢慢的，这后背露出来的，是让子孙记得，咱们都是大地母亲哺育的孩子。”

老孙盯着手中渐渐凉透的油茶，喉咙动了动：“原来是我浅薄了……”角落里，几个瑶族小伙正用牛角杯喝米酒，铜鼓的节奏突然响起，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墙上，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老孙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局促，而是专注地看着姑娘们系腰带的方式——那根靛青色的布带要绕三圈，每一圈都藏着对山神的敬意。

　　意外发生在去柴房取木柴时。木楼的回廊仅容两人侧身通过，老孙抱着木柴后退时，后背重重撞上了端着陶碗的瑶族姑娘。米酒泼在姑娘的裙摆上，陶碗在栏杆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姑娘杏眼圆睁，眼看一场争执就要爆发。我冲上前扶住险些翻倒的陶碗，连连道歉：“对不住！我们第一次来，路都摸不清。”老孙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用刚学的瑶语说了句“对唔住”，惹得周围人忍俊不禁。姑娘低头看着浸透米酒的裙摆，突然“扑哧”笑出声，用沾着酒渍的手指点了点老孙：“汉家阿哥走路要看路嘞！”

晨光微露时，阿婆塞给我们两个热乎乎的玉米粑。老孙主动帮着瑶族大哥把新打的山核桃搬上货车，临走前，他郑重地向昨晚被撞的姑娘道了别。车轮再次碾过青石板路。后视镜里，瑶山古寨渐渐缩成山腰的一片灰瓦，可火塘边跳动的火苗、铜鼓的震颤，还有那些藏在服饰褶皱里的古老故事，却像扎进我心底的种子，在我后来无数个跑长途的夜晚，悄然想起。

　　陈雪雁连着打出： “这就完了，这就完了？不过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叫白裤瑶族呢？”我很快给她发过一群穿白色裤子的瑶族男人图片，并且带了三个笑脸的表情包。很快，陈雪雁的语音消息发了过来，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老孙这次臭大了！不过你们这趟，怕是比赚运费还值！”

群里顿时又热闹起来。经常跑云贵线的二毛感慨：“荔波我也去过，但咋就没碰上这等好事！你这趟奇遇，够吹半辈子了！”跑京津冀的额日德木图发了个羡慕的表情：“还是南方有意思，不像咱北方，除了雪地就是荒漠，哪有这么多文化故事。”老张依旧半信半疑，连发三个问号：“真有这么玄乎？我咋觉得跟拍电影似的！”而群里新来的小赵则充满期待：“以后跑长途，我也得多留意这些特别的地方，说不定也能来段奇妙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