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谷雨】魔都谷雨春之烂漫

敬静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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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春天总是来得迟。当北国的杨柳早已抽芽，江南的桃花也开得烂漫，这座城却还裹挟着冬日的寒意。直到谷雨时节，那春意才像被雨水浸透的宣纸，慢慢洇开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

我常在清晨走过外滩。黄浦江上浮着薄雾，对岸的东方明珠塔若隐若现，像被水汽晕染的水墨画。江风裹着咸腥，夹杂着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此刻的外滩尚显冷清，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他们的太极动作缓慢而舒展，仿佛在与这座匆忙的城市做着最后的抵抗。

　　谷雨时节的雨是绵密的。不像夏日的暴雨那般来去匆匆，也不似秋雨的凄清。它细细地落着，将南京路上的梧桐叶洗得发亮。行人们撑着伞匆匆走过，伞面碰撞时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我总爱站在永安公司的屋檐下，看雨帘中模糊的霓虹灯光，听雨滴敲打遮阳篷的声响。那一刻，时光仿佛被雨水浸泡得柔软了。

城隍庙的茶楼里，跑堂的提着铜壶穿梭于方桌之间。茶客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有的读报，有的下棋，更多的是闲话家常。跑堂的倒茶手法娴熟，滚水从壶嘴泻下，在茶杯里激起漩涡，茶叶随之起舞。茶香混着蒸腾的水汽，在空气中氤氲开来。窗外雨声淅沥，室内茶香袅袅，这是上海春天最熨帖的时光。

　　傍晚时分，雨停了。苏州河畔的柳枝上挂着水珠，在夕阳下晶莹剔透。河面泛着金色的波光，偶尔有驳船驶过，荡起的涟漪将倒映的晚霞揉碎又拼合。岸边石阶上坐着几个放学归来的孩童，他们用树枝拨弄着水面，笑声清脆地荡开在暮色里。远处传来卖白玉兰花的老妪的吆喝声，那吴侬软语的调子，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柔。

入夜后，雨又悄然而至。法租界的老洋房亮起昏黄的灯光，雨水顺着铸铁的排水管流淌，在墙角的青苔上汇成细流。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卵石路面上，被雨水浸润得模糊不清。偶尔有晚归的行人踏过水洼，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弄里格外清晰。某户人家的留声机里飘出周璇的歌声，那甜腻的嗓音穿过雨幕，为春夜平添几分缠绵。

　　这便是魔都的谷雨时节。它不像别处的春天那般张扬，却自有其含蓄的韵味。在这座永不歇息的城市里，唯有谷雨的雨水能让时光稍稍驻足。当雨滴从梧桐叶尖坠落，当茶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当暮色中的苏州河泛起微光，上海才显露出它最柔软的一面。

这短暂的春意终将逝去。梅雨将至，然后是漫长的酷暑。但在记忆里，那些被雨水打湿的清晨与黄昏，那些氤氲着茶香的午后，那些飘荡着吴语吆喝的傍晚，都将成为这座城市最动人的注脚。谷雨过后，魔都又将恢复它一贯的匆忙与冷静，唯有那些细碎的瞬间，永远停驻在时光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