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近年来,江南的文化想象逐渐成为一种风尚。在一些商业写作中,江南常被描绘为桨声灯影的秦淮河,或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无尽风月。这些文字总是围绕春花秋月、香消玉殒、男欢女爱,弥漫着脂粉气、肤浅的伤感和廉价平庸的诗意。然而,这种对江南文化的片面书写,实则源于消费社会中那只“看得见的手”——消费文化。这样的描述虽非全然错误,却将江南文化单面化、浅薄化、空洞化,呈现出一种虚假的诗性与向下沉沦的生命状态。正如一位美学研究者所言:“江南不过是个销金窟罢了。”而顾炎武在《日知录》中也曾批评过:“江南之士,轻薄奢侈,实为梁陈诸帝遗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们应重新审视江南文化的深层含义。江南文化具有诸多特质,如重文教、重才情、重礼俗;美与智的融合,知性与感性的兼备;以及作为中国文化动力与创意源泉的象征,最终表现为一种美的创造。具备这些特质,江南文化便不会陷入沉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江南文化起源于吴太伯与虞仲让国,于太湖之滨建立根基。虞山之墓,深藏厚重。其开端意义非凡:退敛回归自然,从政治中心转向文化构建,重新塑造另一种价值体系。起点如此,结局亦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江南文化的范围涵盖苏常润、杭湖宣、明(宁波)越睦(建德)、台婺(金华)衢、温括(丽水)等地。</p><p class="ql-block">江南文化的走向,从苏州出发,经金陵,再到杭州,最终回归苏州,进而延伸至上海。</p> <p class="ql-block">“江南”乃古典中国的结束与返照,同时又是现代中国的开端与新机。“江南”包蕴了现代文明与传统中国可以结合的重大可能性与必然性,譬如它的民族精神动力,它的激烈与保守的调和平衡,它的雅俗交融和谐、即世间而超世间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海往往把上海的根追到广富林,浙江把浙江的根追到良渚文化,这都没有错。然而作为一特别的地域文化,区别于巴蜀、三晋、闽赣、岭南、湖湘、云贵等地域文化,江南文化的根本特征,乃是既有深厚丰富的在地特色,又有极为深厚入骨的中原精神,关键是,二者竟然结合得这般好!试想,仅仅是广富林与良渚文化的自家生长发育,如何能有这么深厚的动力与新鲜的创造?这才是其他地域文化不曾具备的。因而江南文化根本上不是自然进化,而是取决于文化传播。而文化传播主要来自大规模的移民与迁徙(尤其是通过历史上4次大规模的移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我们只从广富林或良渚讲起,甚至认为它形成了一种所谓与黄河文化相区别相对峙的长江文化,这就真是数典忘祖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毫无疑问,中国历史,以东汉为界,从崇尚武力讨伐、你死我活的“东西对峙”,翻转过来,转型而为崇尚文明建设和平发展的“南北之异”,这真是改写中国历史的大转变!然而在这一大转变之中,江南的水暖风轻、可居可游、文明与温和的性情,与中原的内在之仁德、礼乐与柔性,发生了极为亲和的交融。</p> <p class="ql-block">江南风景,人文与自然相得益彰。西湖一地,吟不尽的名章秀句;秦淮一水,说不完的国士名妹;虎丘一山,数不清的胜迹珍闻。江南为中国人文荟萃之地、西湖、秦淮、虎丘,又为江南之人文渊薮。</p> <p class="ql-block">-胡晓明《文化江南札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