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傻妞相亲

涛兄

初春的早晨，阳光像融化的蜜糖般黏稠地涂抹在青石板路上。傻妞穿着新做的碎花棉袄，两条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上还系着从货郎担上买来的红头绳。她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枣树下，不时踮起脚尖张望，枣树粗糙的树皮蹭着她后背的新衣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媒婆王婶领着个穿中山装的青年从田埂上走来，那人裤线熨得笔直，像两把锋利的裁纸刀。傻妞突然想起灶台上没盖严实的酱缸，转身就要往家跑，却被王婶一把拽住胳膊：“跑啥跑?人家张同志是县里的!”她这才发现青年腋下夹着个牛皮纸包，露出《拖拉机维修手册》 的蓝色书脊。

相亲茶摆在傻妞家的八仙桌上，搪瓷盘里堆着炒南瓜子，傻妞爹特意翻出过年剩的龙井，茶叶在粗瓷碗里打着旋儿。张同志说起履带式收割机的变速箱，讲得正得劲。傻妞突然插嘴：“俺家芦花鸡昨儿下了个双黄蛋!”满屋子人都愣住了，窗外的老母鸡适时地“咯咯”叫起来，阳光里飘浮的尘埃都跟着颤动。

午后下起太阳雨，张同志告辞时，把手册忘在那条板凳上。傻妞追出去三里地，在油菜花田里把他拦住。金黄的油菜花沾满了她的裤腿，她喘着粗气递过手册，发现书页里夹着一张拖拉机照片，钢齿轮在阳光下闪看冷光。张同志突然说：“其实双黄蛋…是吉兆。”傻妞的麻花辫梢扫过手册封面，沾了几粒油菜花粉。

暮色染红打谷场时，傻妞蹲在井台边刷洗茶碗。井水凉得沁人，她望着水里晃动的月亮，忽然想起张同志中山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铅笔——那削得尖尖的笔头，像极了刚钻出泥土的春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