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外婆家乡的雷笋

周国平

雷笋，顾名思义是生长在泥土中被春雷惊醒后破土而出的春笋，它好比清明前的茶叶那样上品， 又好比深秋季节上海餐桌上的大闸蟹那般受宠，因此被人们称为春笋中的翘楚。

外婆的老家在距离浙江宁波市区以西二十公里的山间。那里的山虽不高，但那里山峦起伏，有漫山遍野，苍翠欲滴的竹林。每年春雷乍响，春雨滋润大地，春笋便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它们生长得极快，一夜之间可长一尺。两天不见，笋已过膝。有道是靠山吃山，外公外婆靠着竹林生活离不开竹子，除了与竹子打交道，就是挖掘春笋与冬笋。笋挖多了，来不及吃，遇上天气晴朗，一部分晒干，另外拿出一部分到镇上去卖，换点日用品回家。

童年时候常跟着父母去外婆家，从上海带去最多的是紧俏的工业用品，以及宁波人最喜爱的上海大白兔奶糖。可一到外婆家招待我们最多的便是各种与笋搭配而成的菜肴；有竹笋烤肉、汤煲腌笃鲜、凉拌扁尖笋、笋丁烧麦、甚至可以与宁波海鲜中任何一种品种搭配。我管它叫宁波全笋宴，因此在我童年记忆中笋被称为了菜肴中“百搭”的代名词。

过完年，父母因工作回上海后，我还会在外婆家小住几个月。在那里，我不仅每天能吃到鲜美的冬笋，还能看着院子里的梨花绽放。回上海的时候，外婆总会为我准备好许多宁波水磨年糕、鲜笋，还有她去年晒好的笋干。后由几个舅舅送我到宁波港海轮码头。因为上海有人接船，所以每次回上海都是满载而归。这些带着外婆家乡味道的特产，总是让我念念不忘。

鲜笋在江南上市时节分为两季，春笋与冬笋。每年春节前夕，冬笋深埋在肥沃的竹林山泥里，不出土也不露尖。全靠山民把它们一个个从土里刨出来，浙江的气温较低，笋的生长期较慢，产量稀少而尤为珍贵，特别是外婆家那片地处温度适宜山林出土的鲜笋。

雷笋是浙江人对春雷过后的春笋的称谓。这个时节外婆故乡的雷笋以自身的优质品种享誉当地的市场。你只需轻轻拨开笋衣，拿刀在笋上划一下，立刻清澈的笋浆会慢慢渗出。食过它的人都被它无与伦比的甘甜，鲜美绝伦的美味口齿留香。被一致认为堪称是笋中极品。同时此季节的雷笋也被称为一年四季中最鲜美的笋，无论清炖、红烧都是上乘的佳肴。

说起上山挖笋，当地人叫刨笋。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我扛着小锄头和外婆一起上山挖雷笋，那场景至今难忘。春雨过后，竹林里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有的雷笋破土而出，显得生机勃勃。而那些深埋在土里，我却寻觅不到它们在泥土里的痕迹。可外婆的眼里不以为然，埋在土里的竹笋怎么也逃不过她的目光。外婆教我如何辨别雷笋的生长位置，如何用锄头小心翼翼地挖掘，以免伤到笋身。挖出来的雷笋带着泥土的芬芳，回到家中，外婆会立刻将它们处理干净，或炒或煮，总能做出一桌美味的笋肴。那味道，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上海因为紧靠江浙，安徽，江西。这几个地域都具有典型的江南气候，盛产竹笋。一到春季，各地的鲜笋蜂拥而入上海农贸市场。如今我也经常会穿梭各处的农贸市场笋堆里。去寻觅外婆家乡的雷笋，哪怕第二，第三批的雷笋也行。可是任凭我寻遍角角落落，市场里面就是不见它的踪影。或许外婆家乡那产能小小的地域产品进不了上海庞大的消费市场，也或许那些稀少的笋中珍品只够当地的人们享受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童年时期在外婆家品尝过的鲜美雷笋。

编辑:周国平

摄影:周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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