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伯明翰无人清理垃圾说起

罗格

　　我和老陈（老伴）来到在英国伯明翰大学工作的女儿瑶瑶家生活了3个月，即将回国。三个月以来，很少看到几年前经常出现在街道上的环卫工人。那时候他们一大早就开着大型专业车辆，清理街道上存放的垃圾。居民们都会在规定的时间，提前把自家的垃圾桶放在院门前，环卫工人倒掉垃圾之后再把垃圾桶推回家。这里的每户人家通常有三个垃圾桶：一个存放普通垃圾，一个存放可回收垃圾，还有一个是用来收集树叶和杂草。原来的规定是：普通垃圾每个星期清理一次，可回收垃圾每两个星期收取一次，树叶和杂草则需要自己开车送到规定的地方倾倒。现在每家院子门前的盛满垃圾的大桶很少在规定的时间被清理，只有不定时地理一下普通垃圾。临时存放的垃圾袋一不小心，就会被经常光顾的鸟儿们啄破，风又会把垃圾袋周围搅和的一片狼藉。

清扫街道、马路的大型垃圾车更是不见踪影，街道旁、马路边飘落的树叶长期没无人问津。它们被风吹得到处飞扬，落下来就躺在地面上任人践踏。犄角旮旯堆满了枯叶和干草，根据风向的变换还不停地移动着位置。经过长时间的车辆碾压和行人踩踏，干枯的树叶变成了碎末，在春雨的浸润下又翻滚成了一坨黑泥团。雨过天晴那些枯叶和干草碎末就布满了人行道，行人一不小心走上去就会紧紧地粘在鞋子上并稍带到家里。弄得地板上总出现一个个黑点，很是烦人。

还有那些被人为丢弃在公园和道路旁的纸屑、烟头和塑料制品，没人清理就成堆成片地躺在人们的视野之中，给人一种肮脏厌恶的感觉。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和随处可见的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朵，在遍地垃圾的衬托下减色许多。

两年前年就在网上看到，英国伯明翰市政府宣告破产的消息。这种垃圾遍地，城市无人管理的现状大概就是市政府破产带来的后果吧。2023年9月，英国伯明翰市政委员会发布公告，宣布破产。其主要原因：一是遭遇同工同酬索赔的巨额债务。英国最高法院裁定伯明翰市政府违反同工同酬规定，需要向5000多名市议会女职员做出赔偿，这些女工包括清洁工、厨师和护理人员等。她们没有获得与同工资级别的男职员一样的津贴，就状告市政府。此后，还不断有其他人借着这个判例向伯明翰市政府申请赔偿。伯明翰市议会2023年表示，已经过去的10年总共支付11亿英镑用于同工同酬索偿，但仍面临7.6亿英镑的账单，政府负债还在以每月500万至1400万英镑的速度增加。二是成年人社会护理需求大幅增加，给政府带来沉重负担。三是2008年美国发生的次贷危机后，英国受其影响制造业衰落，伯明翰作为英国的制造业中心受到沉重打击。通胀率飙升，能源价格爆炸，企业制造成本骤然增加，利润下降或直接宣布破产，地方财政收入大幅度减少。形成了市政府财政收不敷出，正常运作举步维艰的局面。英国政府还在10年内削减了伯明翰市政府10亿英镑的经费，在应对各种支出时更加捉襟见肘，加剧了财政困难，宣布破产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市政府破产对当地居民产生诸多影响，特别是公共服务领域受到冲击显而易见。比如公共绿地的维护、公共娱乐设施开放会被取消或缩减规模。必要的服务项目如垃圾清理和地方图书馆也会降低服务频次、减少开放时间。街道变得更脏，绿地杂乱生长，图书馆甚至直接关门大吉。公共服务质量下降，医疗护理影响严重，警察也会减少，居民生活质量和安全感大打折扣。政府职员裁剪，企业发展受阻，居民就业困难，生活成本提高，最突出的状况就是街道上流浪汉增多。

瑶瑶家后面的一条1公里长的街道，两端各有一个大型超市。每天晚上就会各有一个流浪汉，围着简单的被褥坐在超市门前乞讨。他们在寒风里用渴求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行人。偶尔有进出超市的顾客丢给他一块三明治，或扔给他一枚硬币，他也会咕哝一句听不清楚的英语表示感谢。我还看到一个装着假肢的流浪汉独自坐在路边，卷起裤腿露出一条“钢铁小腿”连着一只黑色的鞋子，身边放着两根拐杖，也在向路人乞求救济。堂而皇之的伊丽莎白王后医院旁的橄榄球场边，一个树丛的空隙里勉强搭起一顶红色帐篷，旁边停着一辆从超市里推出来的购物车。车上放着一些纸质包装袋和一瓶纯净水。我跑步路过几次都没看到帐篷里面有什么人。一天下午再次路过那顶帐篷时，帐篷掀开一个小门，门前坐着一位穿着整齐的老年白人妇女在专注地看着手机。帐篷里面伸出两条脏兮兮的腿，脚上穿着黑乎乎的鞋子，还有一堆白色的类似被褥的东西丢在草地上。几年没来英国，小街周围出现这么多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大概就是当初“日不落帝国”衰落的缩影。据瑶瑶说，政府破产后，社会扶困济贫体系运转困难，老年人照顾、残疾人救助、失业人员救济都不能得到圆满解决，这些人生活没有着落只能流浪街头。

由于流浪汉频频出现在视野中，我联想到不久前伦敦机场那场火灾。今年3月20日希思罗机场附近的一个变电站起火，导致机场关闭，1000多个航班受到影响，29万名乘客出行受阻，还有16000多户家庭断电。英国国家铁路公司也暂停了当日所有希思罗机场快线服务。一片慌乱景象震动全英，波及全球。

曾经自豪骄傲的“大英帝国”发展成现在的没落衰败，是由其深层原因的：首先是陷入经济困境，在新冠疫情的沉重打击下，大量企业倒闭，失业率上升，社会保障压力巨大。疫情后复苏乏力，增长缓慢，通胀飙升，物价飞涨。民众急需一个发泄口表达不满。其次是社会不平等加剧，贫富差距拉大，底层民众感觉被边缘化，贫困人口在住房、教育、医疗等基本生活保障面临重重困难。弱势群体长期积累的不满情绪，很容易成为参与混乱事件的主体。其他还有诸如移民问题引发冲突，政治信任危机，极右翼势力的煽动等等原因，稍有触发点就会引起社会动荡加剧。比如伦敦盖特维特机场罢工正在进行时，移民政策调整引发留学生和企业主群体抗议声浪不断。留学生申请量下降，劳动力短缺被迫压缩产能等等。

伯明翰垃圾堆积就是这种社会乱象中最突出的表现。这个英国第二大城市近 400多 名环卫工在工会支持下，发起罢工抗议。罢工已持续四个月，从三月初开始变成 “无限期”。全市能上路的垃圾车不到平时一半，部分区域垃圾堆积严重，有的街区垃圾山蔓延到二楼阳台，市中心商业区靠着临时工勉强维持，整座城市弥漫着刺鼻酸臭味。

好在瑶瑶家住在距离市中心较远的伯明翰大学附近，人口密度相对较低，垃圾虽然清理不及时，还不至于发酸发臭。这样的状况在中国农村都很少见，居民们也只好自扫院内垃圾，不管门外闲事，见怪不怪硬着头皮过日子。

谢天谢地，我们回国的航班即将启程。身在福中要知福，那山不比这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