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明|大师橅古:莫友芝临摹解析(四)

为你开心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六、从莫友芝临作引发的思考</b></h1> 莫友芝的临作传世虽然不像何绍基、李瑞清和曾熙这般多,但他带给后人的启示确实独特的。<div> <b>一是全面展现了对“古法”的运用。</b>现今的书家喜欢喊“古法”。什么是“古法”?从狭义上来说,主要是笔法,仁智各见,也可能聚讼纷纭。但更主要的是从广义上来理解,古人的方法都是古法,崇古、学古不是泥古,“凡益之道,与时偕行”,一定要结合当下的实际,关键是心态。一个人穿了长袍未必就是文人,坐上小汽车就不是文人,并不能仅仅从表面上来解读,而是取决于个人的内心世界。<br></div><div> “临摹”一词在书法圈里基本上张口即出,但真实的含义和要求,尤其是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根本不考虑,也很少深入思考,所以实际的成效未必理想。最基本的一点,“临”和“摹”存在很大区别,现在实际做的基本上就是对临,难度高一些的背临和通临,能够做到的人很少。莫友芝针对临摹的办法是很多的,也是很全面的,有“双钩”、集联、对临、读帖,有以临为创,也有以创为临,此外更重要的是“访碑+考据”等两个“大杀器”。有资料记载,莫友芝赴京科考之际,到赵州观摩了虞世南所作“攀龙鳞”和“附风翼”摩崖。离京南行途中,观摩了安阳《吊比干碑》和辉县《东魏太公庙碑》等碑刻,并亲手拓下来。后来,借搜访《四库全书》残本之机,游览了向往已久的江南名山胜迹,寻访南朝梁《瘗鹤铭》摩崖,在友人戴礼庭处得到《秦之罘刻石》摹本和《泰山刻石》摹本并题识,在无锡寻觅到李阳冰《听松石床》题字,遂“命家童拓二篆”,返回江宁后,搜集句容山的梁代碑刻,写成《梁石记》一书……<br></div><div> 有很多人临碑帖几十遍,竟然不知道碑帖的内容大致是什么,所以下笔无感。虽然不必字字求解,每一个要点都很精通,毕竟不是从事学术研究,但至少要解其大意。古人从《石鼓文》、《石门颂》等经典碑帖集出了不计其数的对联,说明吃透了每一个字,烂熟于心。这种苦功今人不具备,也就谈不上所谓的学养。再者,比如节临作品,不知从何断句,随便选一个字开始,也是不妥的,作品内容一定要完整。节临是可以视为创作的。这也是了解碑帖内容的必要性之一。访碑访什么?先要了解相关背景资料,掌握来龙去脉,这当中有版本优劣真伪,不用赘述,关键是个人整个身心的投入。访碑如今变成旅游式穿肠而过,达不到应有的效果。说到本质,要从书斋里走出来,从可能粗劣的复制品上移开关注点,将目光投向更大的、特定的场域,主动交流,与高人交流,与天地自然交流。闷头临集王《圣教序》三十遍,不如到西安碑林细细观摩原碑三天,所谓身临其境,其实更要做到心临其境,这样才会形成有效的共振和互动。但凡对一种个人心仪的碑帖形成共鸣,必定是各种印象叠加的结果,只有真正做到千锤百炼,方能游刃有余。<br></div><div> <b>二是保持本性,坚持个人立场,在此基础上建立个性。</b>欲谈个性,先要了解本性、心性和共性。所谓的个性,既有天生的、先天的部分,要扬长避短,也要注重后天的磨练,有了正确、明确的方向后,要持之以恒。莫友芝虽然未中科举,与功名仕途无缘,但他安贫乐道,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忘初心”,一是本性不改,一生保留质朴、雄肆的特质,影响甚至决定了个人书风的格调;二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具体来说,包含两方面,其一是学问,其二是修心,两者实是一回事,或者说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一切学问,都是为了修心,修心本身也是一门学问。坚持个人立场,有自己的主见,进行形成一定的创见。归结到一句话,技法的锤炼是可以掌控的,须知大家都是用思想来写字。针对莫友芝最有名的“碑不易失真,故信碑不信帖”的观点,到底该如何准确地理解?按照米芾的说法,“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老米说的确实有道理。“碑”通常被描述成因为风化而造成了粗犷甚至变形的印象,实质上并非完全如此,有些新出的汉隶和魏晋墓志,锋芒毕露,宛如新成。青铜铭文就是再加工而成的,为什么具有强大的气场?因为器物是人格化的,是个人思想的延伸和外化,甚至是人生命的凝结,比如莫邪干将铸剑,就是将精魂熔铸其中。此外,沧桑岁月赋予了灵性。观原拓甚至访原碑,都是为了留下最精细的观感,体悟神韵。<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宋拓硃释本《十七帖》僧权二字全本题耑,45岁</h3> 晚清书坛整体上是尊碑的。碑学盛行是文人对金石学的研究支撑起来的。莫友芝酷爱搜罗金石文字,“以证古籍,而往往不求经训之安,则其失也”。莫友芝对于碑学的兴趣建立在个人主张之上,曾敏锐地指出刻帖之劣势在于“失真”:“昭陵茧纸曾出人间,不知宋以后何故遂无消息。二王诸帖亦只五代以来流传翻刻,各就本家意思,疑皆失真。鄙意信碑不信帖,以甚非当时所刻,诚然,茧纸出时,一时武人夷虏,安知此事,消磨灰烬之中,亦势所必至。”莫友芝认为存世可见的二王诸帖皆为历代辗转翻刻而成,不可避免地渗入了制作刻帖者对二王的理解。很重要的一点,莫友芝针对的是刻帖而不是法帖墨迹。前文提及的宋拓《十七帖》,上面有莫氏隶书题跋:“咸丰乙卯秋晴,独山莫友芝子偲重读于梦砚斋。九月廿八日记”。彼时莫友芝45岁,隶书风格轻细飘逸,灵动自然,不拘成法,与后期完全不同。能够感觉到,莫友芝对于“二王”帖学研究很深,“重读”二字可为见证。无独有偶,莫友芝在《书画经眼录》有一条关于“兰亭”的题签云:“大约‘欧褚薛冯’四本,并无原本。定武是欧,颖井是褚,欧褚子孙多于薛冯,欧之子孙又多于褚。冯本清润生动,得右军笔意,形似未必。前人以定武为绝似,又闻有开皇刻本(未见),其笔意近北朝人书。此帖岐疑太多,真不独议礼如聚讼也。所见皆褚法相似者,冯本取势过于轻利,似不如褚,前人何以妄自题品,名家自成名家面目,不必定似。”这更加说明了莫友芝的研究范围很广,也反映了莫氏以自我为中心的取舍观念,任何时候都不完全照搬照抄,也不能画地为牢,有意排斥,注重去粗存精、取精用弘。<div> 针对他所说的“信碑不信帖”,切忌过度理解,造成误读。众所周知,碑刻制作过程中,刻工对于字迹存在“加工”因素,哪怕是拓本手艺高低,也会产生影响,此外还有自然风化剥蚀和人为破坏等因素。浸淫于金石鉴藏圈既久的莫友芝,对于碑刻拓本中摹刻的问题保持着高度地警觉,在《泰山刻石》摹本题跋中,莫友芝对严可均的钩摹水平极为赞赏:“以好古拓钩摹,下真迹一等者,与钩摹剥蚀古帖,下真迹二等者,皆上上妙手……此铁桥先生手迹,乃能仅下真迹二等,以视阮、孙诸刻,直孱无生气,始知此老精诣突过一时能事也。”同时表达了个人忧虑:“浙中唐刻必以北海《秦望山》《叶有道》两碑为甲观,惜皆不存。后人传刻,意搀他碑笔否?”莫友芝强调墨迹与碑刻之间的区别,曾指出,若使二王写碑,势必与在纸卷上作字有所区别。循着此理,莫氏在寻访梁碑的过程中认为,刨去碑刻的物质性损耗,《始兴忠武王萧碑》与《萧景神道碑》在风貌上皆有暗合二王法度之处。在树立梁碑为经典时,莫友芝仍是在二王的体系内寻找依托。今天所能见到的一些书而未刻的墓表,因为保留字迹原样而带来不一样的感觉。总之,对于莫友芝“信碑不信帖”的观点应该全面来理解。<br></div><div> <b>三是在技法上实现了“以气驭笔”,独具一格。</b>这一观点是来自吴昌硕七十一岁时,在所书石鼓联上所题:“近时作篆,莫郘亭用刚笔,吴让老用柔笔,杨濠叟用渴笔,欲求于三家外别树一帜,难矣。”吴昌硕说莫友芝是“刚笔”,强调的是有力量感。羊毫符合“惟笔软则奇怪生焉”的法则,变化多端,使用时的难度相应增大,正如倪苏门所言:“羊毫笔若能用得精熟,大是不易,毫虽极软,腕力却刚,则运用任意,若毫刚手软,则格格不合矣。”这里需要强调针对“驾驭能力”的理解,无疑属于天赋的一部分。气息的要求,不仅是技法的,也是风格的,多体的统一,如果没有气息的统一,即使有技法的统一,也必定是生硬的。融会贯通就是一种气的流动,是风格成熟的标志,有了个人气质,乃为上乘。那些具有令人过目不忘风格的大家之作品,就在于具有强烈的个人气质。莫友芝强调书法是人格的外化,学问和人品是字外功夫,他曾在《郘亭遗文》卷四《姚端恪公手迹》有跋曰:“书本心画,可以观人,书家但笔墨专精取胜,而昔人道德、文章、政事、风节著者,虽书不名家,而有一种真气流溢,每每在书家上。”莫友芝看重的是书作散发的“真气流溢”,而非单纯的笔墨技巧。莫友芝是这样说的,自己也是这样去做的,曾国藩评价莫友芝“学问淹雅”,“其学于考据、词章,二者皆有本原,义理亦践修不苟。”莫友芝的书法有浓重的学者气、书卷气、金石气、法帖气,而且做到了气厚、气正、气纯。<br></div><div> 谈到“气”的问题,必须言及和米芾书法之间的渊源。莫氏于镇江除了观赏摩崖石刻,还曾搜访《兰亭》、南仲鼎等拓本。写下《金山》和《焦山》记录游览两地之感:“遂遍历山前山后,其濒水登降之径,松石参差夹之,绝似吾乡禹门、龙尾幽胜,神怡者久之。读米元章、陆放翁两题名,放翁题以隆兴甲申明年二月,记其雪中携友寻《瘗鹤铭》,尽醉,有军垒战舰之慨。”另有诗句记:“《鹤铭》可语叹残涸,恨我已后米陆翁。”从这些文字可以看出和米芾的“渊源”。前文依据其行书作品风格推断,莫友芝一定学过《离骚经》,与米芾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出乎意料。从笔法和字形来看,功夫很深,一定有原因。这不禁让人想到董其昌反复临摹伪托米芾《天马赋》的做法。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曾经就是存在过米芾《天马赋》真迹,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真迹不见了,只剩下伪托之作,即便如此,仍是乐此不疲,成为一种精神寄托。吴昌硕所临《石鼓文》其实根本就没有见过天一阁宋拓本,只有翻刻本,最终也成了一代宗师。董其昌将米芾的“刷”变得云淡风轻,化裁一家,亦是以气韵胜。从莫友芝篆隶书的起收笔和留驻笔来看,无疑暗藏玄机。但凡对篆书有研究的人可能知晓,气韵生动或者说有气场的篆隶书,之所以具有强大的艺术生命力,一定有接近行草书的气韵,气息充沛甚至极为旺盛,那些描摹字形,徒有疲癃,流于皮相。简单地来说,有个性的篆书必定是鲜活的,莫友芝之所以有一席之地,原因即在于此。米芾书法的要诀在于“刷”,这个字眼内涵极为丰富,为了便于理解和接受,可分为三个层面来解析,一是内在气势雄强,虽秀亦雄,莫友芝篆书属雄秀一路,气势内敛,因为圆笔特别多,故而尤为活络;二是就具体笔法来说,多用“掠”而形成“势”,隶书为方笔,可以直接移用,篆书圆转,则为“转”,在使转中有流动的势;三是意趣横生,即笔意、率意,生生不息之意,有意方有趣,“意”即由“胸中之竹”预设已定的法则,是为“定则”,“趣”即落笔运行中的灵光闪现,是为“化机”,“定则”与“化机”之间存在的是“渐”和“顿”关系,前者是量变,后者是质变。在莫友芝的某一类作品中,用的是米法,加上颜真卿的厚重,所以看上去和王铎特别接近。也许莫友芝确实学过王铎,或者至少有过读帖观摩,或许就是前文所提及的“暗合”。对于莫友芝的研究,如果书法资料能够更多一些,很多观点可能会改变。<br></div><div> <b>四是名副其实的学者书法,却时时见性情之变,风格跨度大。</b>莫友芝虽然出生僻壤,但他勤于学术、长于诗词、精于收藏,朋辈中又多社会贤达、学界泰斗,故而能够做到“学”和“识”相长,得以雄视千载,于书坛能够特立独行。不能不说,“书家学者化”已经被强调是一个谬论,因为永远不可能实现。进入现代社会,专业分工造就了各种专业的学者,未必精于书法。总的来看,书家仍是趋于多元化的,“学者书家”不能成为一种标准,更不能以此为借口“催生”某一类书家,必须回到个案。只有当某一书家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学者之时,又在书法方面有一定的成就,才算得上是“学者书家”,千万不要当成一个努力的目标,削足适履,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莫友芝是学人,学者的书法风格一般来说都是很严谨的,但莫友芝的过人之处在于做到了在法度中见性情、性情中见法度,风格多变且有统一的基调。<br></div><div> 关于莫友芝的学术成就,主要体现在音韵训诂、地方文献和版本目录等多方面。张裕钊说:“子偲之学,于苍雅、故训、六经、名物、制度,靡所不探讨。旁及金石目录家言之说,尤究极其奥颐,疏导源流,辨析正伪,无铢寸差失。所为诗及杂文,皆出于人,而天诗治之益淇深。又工真行隶篆书,求者肩相于门。”莫友芝的《唐写本说文木部笺异》以唐人写本《说文》木部残篇一百八十文,校孙刻大徐本、祁刻小徐本,足补正者将及百条,且不仅校异同,亦辨源流、明是非,从中可窥由上古到中古之语音变化,在“说文学史”上拥有重要位置。莫友芝与郑珍合撰的《遵义府志》,被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誉为“府志中第一”。前文已提及莫友芝对于“水书”的关注,有“先行意识”,莫友芝早在1860年就对水书进行深入研究,比甲骨文发现的时间还要早39年,堪称“黔学之光”。道咸年间,“宋诗派”成为诗坛主流,以程恩泽、祁寯藻提出倡议,高举学习苏、黄、韩诗歌创作理论的大旗,出于程恩泽门下的莫友芝成为道咸年间宋诗运动的重要成员,创作涵盖关注民生疾苦的诗歌,思亲怀友的诗歌,题咏书画的诗歌,寄情山水的诗歌等多种类型。此外,《施注苏诗》是苏诗的一个重要注本,曾为莫友芝所藏。莫友芝在圈点的同时,也作一些批注,批注内容包括卷首或卷尾所标阅读时间,以红色或黄色笔书写的眉批,也有少量墨笔批注。批语或纠正谬误,或补充注文,指出诗句出处,欣赏称赞苏轼诗歌及其才气,共计百余条,这是莫友芝学术思想的重要成果。莫友芝既是藏书大家,也是目录学大家,代表作有二:一是《宋元旧本书经眼录》,二是《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尤其后者乃版本目录学史上的扛鼎之作。莫友芝并不以收藏法书名迹而闻名,但他有着清醒的认知:“鉴藏家固以题咏着録、流传有自、整洁无损者为珍,然市贾作伪,乃专求能手摹仿此类,以欺时人。即素以鉴别自喜者,亦往往堕其术中,此难免米氏贪名好声之讥。盖奇书古画,有历千百年,频经浩劫,复出于故纸堆中,识者获而彰之,始耀于世,譬诸相人,重国士于微贱,斯称真鉴。”如果进一步深入分析,可以发现他始终有鲜明的个人立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具有现代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他的艺术创造力正式依赖于此等格局。<br></div> <b> 五是成功做到了书法风格平中见奇、奇正相生。</b>就目前所见到、所记载的临作来看,不仅种类有限,而且所取法的也都是常见碑帖,一如篆书根基也只是在秦篆和梦英,为什么能够脱颖而出?很简单,个性出自个性意识,有独特的创造之关键在于个人理念。就个人法度而言,将圆笔用到极致,风格辨识度高,且风格跨度大。豪放不忘精微,细腻之笔颇多。任何一件作品,都经得住推敲。本文开篇阐述莫氏所谓的“独特性”,基本上给出了答案。不同的人生,必定有不一样的书法。莫友芝的诗学与书学在学术理念上相一致,强调不能追随时风,故而他在诗学和书学领域皆开辟了新的疆域。钱仲联推举莫友芝曰:“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莫友芝的诗词为贵州赢得了广泛赞誉。莫友芝挚友汪士铎在为《郘亭遗诗》作跋时说:“先生诗如秋霄警鹤,汉苑鸣蜩,风露凄清,知为不食人间烟火者。又如五丁开山,斧险凿崖,绝无一寸平土,真可药袁、蒋之性灵,起钟、谭之废疾。至其正书草隶,皆本此意,朴茂古质,令人哂‘羲之俗书趁姿媚’也。”莫氏既以学问入诗,又发乎真情,以“酸涩”之风著称。在此总的基调下,因为题材不同而呈现不同变化,其中有一部分清新淡雅的山水田园诗,如一抹明丽温润的色彩,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所谓“酸涩”,移用来品评书法,就是不守故常,这与关于金石的诗文风格多奇崛,内容奥衍闳深,显露出高深学问,无疑又是相对应的。莫友芝尤其对平中显奇、虚实相生、情为焦点等三种写作技巧的运用极其关注,因而注定能够“脱俗”,故张裕钊断言:“以先生之闻望所至,群流镜仰,争贡所庋以求鉴定者,比比也,而所见尚仅止于是,他何论焉!……诚以书画一事,学也,而几于道矣,非性灵、学问、道德兼而有之,不足以臻上乘而流传于后世。亦非具斯三者,神与古会,不足以言识别。先生生平造诣既足垂致千古,而眼力复高出于一时,书画经其品题,真乃相得益彰,若斯编者是也。”<div> 莫友芝学术研究的特点,可以用博闻、综理、独断六字来概括。其平生好交游,足迹遍南北,知交满天下,故博闻广识,有时虽是整理前人著述,而每每能于比较中阐述真知。莫友芝于书论之贡献主要在金石考据方面,因平素喜欢收藏古物,鉴赏碑帖之余,题写了许多跋语,阐述个人的见解和体会,或释题概要,或考订源流,或品评优劣,或录序跋印鉴,凡一百三十余种,受到重视。说到根本,学术积累有助于促进思考。杨守敬曾言:“子偲书学《少室碑》,取法甚高”,又于汉碑额、唐宋篆书受启发。其实这些路数也有人尝试,为什么能走出新路?就是缺少个人的体悟与提炼。莫友芝能够于唐本《说文解字》抄本有所妙悟,人弃我取,不与人同,正得益于他眼界广阔、见识宏富,一上手就比别人起点高。他能于别人不经意处看出特别佳妙来,又能在平凡处做出异致来,尤其是篆书奇肆跌岩、谨严朴厚,在“邓派”之中自成面目,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识和非凡的创造力。莫友芝的成功,更主要的是持之以恒的宏图大志,一如莫友芝“学耐烦斋”所跋:“以不耐烦为学,学必不精。以不耐烦处事,事必不当。所以能耐在心,所以御烦惟一心,能主一无适,彻首彻尾,是谓耐烦,士希贤,贤希圣。未有不由此者。”<br></div><div> 纵观莫氏的一生和成就,其做事、做人、做学问等方面,对后人有诸多启示。个人人生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努力,尚需各种外力相助,也就是经常说的运气或者说贵人,莫友芝和科举无缘,但最终与曾国藩相交,注定一生的轨迹发生了改变,“而吾之故此收此尘翳且十年,一旦得子拂拭料理,遂灿然先后于鲁鼎旅盂。士之沈埋人海,碌碌无表异,针芥遇合而荣枯判然。”莫友芝一生不仅不离“学”字,其实还有一个“独”字,他来自独山,一生都是独行客,当然他也是很独特的,出生在偏远地区,具备深厚的文化底蕴,全靠个人自身修炼,生为少数民族而能成为“大儒”,具有非凡的象征意义。如果将此看成一项“全国纪录”,至今无人能突破。薛福成评莫友芝有言:“君心泊然,以书自娱。广搜古籍,琳琅充积。宋椠元雕,珍逾卞璧。百方钩致,精心研核。万卷玢璘,日对古人。……吴越之间,山水多奇。扶筇杖策,乐且忘疲。胸怀超淡,系我之师。”这段话无疑又是“书如其人”的有力注解。莫氏的书法之路,取法的种类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多,但所包含信息量丰富,不仅有扎实的帖学基本功,也有丰富的碑刻实践,涵盖北碑、南碑、晋碑、隋碑、唐碑等,因为打通了关捩,自出机杼。理解莫友芝的临摹,不妨侧重注重全面性和选择性这两点,更要听其言、观其行,具备足够的理解力和想象力,其中涵盖所见到的、见不到的、学过的、读过的、说出来的、不说出来的,综合加以推理和归纳,一定能寻获度世金针。<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