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西北八大金刚:车轮上的江湖</p><p class="ql-block"> 手机屏幕在戈壁的暮色里亮起时,“大西北八大金刚”的群正弹出99+消息。陈雪雁发来新公告:“本周青海有枸杞,甘肃有土豆,新疆有棉包,能搭手的报坐标,老规矩——抛锚不慌,缺油别愁,八大金刚管够!”末尾跟着个举着扳手的卡通头像,是她去年在敦煌夜市让人画的。我摸着方向盘上磨出的包浆,忽然想起两年前在橡皮山垭口,那个酒红色羽绒服的东北大妞趴在抛锚的货车旁冲我挥手,睫毛上结着冰碴子,开口就是:“哥,求你帮我开上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故事要从瓜州西湖镇云姐客栈说起。那年深冬,八大金刚的雏形还散落在西北各地:陈雪雁在策勒县修变速箱,我在张掖装玉米,老五两口子在酒泉卸煤炭,老张正给扎坝的碉楼送木料。</p><p class="ql-block"> 直到在一个飘着雪粒子的夜晚,云姐把我们八个人塞进土炕房,羊腿在铁锅里咕嘟冒泡时,陈雪雁突然摔了个空酒瓶在地上——当然是塑料的,她说这叫“歃酒为盟”。“以后咱就是大西北的八大金刚!”她举着搪瓷缸子碰向老张的啤酒瓶,“我当群主,负责喊人;你当军师,负责插科打诨;老五管后勤,毕竟秀美姐能炖全羊……”话没说完,炕沿的陈妮突然接茬:“那我管抛锚,谁还记得315国道上,一次在茫崖我发动机呲了缸垫,是李兄弟陪我度过一个恐怖的夜,还有一次也在315国道上,要不是李兄弟卸了自己车的备胎给我,我早被戈壁的狼叼走了。”满屋子哄笑中,小张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在霍尔果斯的哈萨克姑娘送的,后来他总说那是“跨国情殇的信物”;刚子掏出手机,相册里存着大巴扎偶遇的支教老师晶晶,现在他妻子。</p><p class="ql-block"> 说是八大金刚,可西北太大了。橡皮山的雪、塔克拉玛干的沙、祁连山的雾,常常把我们的车辙冲得七零八落。陈妮在腊子口重逢我时,正蹲在路边啃冷馒头,车斗里的药材散发着苦香:“哥,还记得吗?你当年在315给我的备胎,现在还跟着我跑甘南呢。”老张在扎坝的碉楼下遇见我时,正跟爬楼的汉子学藤索打结,他裤兜还揣着给老婆的牦牛皮腰带,“等咱车队壮大了,每人发条腰带,上面刻‘大西北’仨字!”最传奇的是二毛,在呼伦贝尔送货时误闯进驯鹿部落,回来逢人就说“摸了鄂温克族老族长的鹿鞍,这辈子车胎不扎钉”,直到老五拆穿他:“拉倒吧,你是把人家的驯鹿饲料当草料喂车了吧?”</p> <p class="ql-block"> 更多时候是错过。群里常有人发“擦肩而过”的照片:老张在嘉峪关拍的城楼,背景里有辆红色卡车,后来发现是陈妮的;我在星星峡拍的路牌,右下角露出半截蓝色车头,竟是小张刚从哈萨克斯坦回来。但正如云姐说的:“西北的风会把人往一块儿吹,就像沙枣花,散在戈壁各处,风一吹,香就聚了。”</p><p class="ql-block"> 真正让八大金刚有了筋骨的,是我和陈雪雁在星星峡的重逢。那是云姐客栈约定后的第108天,我的车转过弯道,看见她的红色江淮斜倚在路牌下,车斗里的枣筐用防水布裹得像个胖娃娃。“可算把你盼来啦!”她踩着戈壁滩的碎石跑过来。</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蹲在车尾分葡萄干,她忽然指着远处的烽燧:“知道为啥叫八大金刚吗?不是说咱车技多牛,是咱每个人都是西北的一根梁,车坏了有人顶,路迷了有人引,就像这烽燧,单看是堆土,连起来就是长城。”</p> <p class="ql-block"> 装枣时发现她偷偷在我驾驶室塞了包策勒县的红枣,塑料袋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卡车。路过火焰山时,她非要停车给枣筐“洗澡”,说“晒过火焰山的枣,甜得能粘住戈壁的风”。水泼在滚烫的车板上腾起白烟,她忽然说起在克拉玛依修车的那个夜晚:“你知道吗?当时我躺在戈壁滩上看星星,就想啊,要是有个车队多好,哪怕只有一辆车停下来,我就觉得自己不是孤魂野鬼。”风掀起她的红丝巾,像面小旗飘向哈密方向,那里有我们共同的货单,更有八大金刚说好了要一起跑的路。</p><p class="ql-block"> 抵达哈密时已是傍晚,装货后陈雪雁拍着沾满枣屑的手说:“走,带你去吃哈密最地道的拌面。”在夜市,走进一家飘着孜然香的小馆子。老板娘熟悉地冲陈雪雁打招呼:“雁子又带兄弟来啦?还是老样子,加面加肉!”灯光下,陈雪雁的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她夹起一筷子拉条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记得在云姐客栈说的吗?咱车队就是要像这拌面,面要筋道,菜要实在,人要抱团。”说着,她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每个人的生日和跑过的路线,“等攒够八个人的车辙印,我要去刻块碑,就立在星星峡路口。”面条吸溜的声音混着隔壁桌卡车司机的闲聊,窗外的夜市灯火通明,哈密的夜风里飘着枣香和烤包子的热气,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碗拌面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温暖。</p> <p class="ql-block"> 车轮继续碾过大西北。有时觉得,我们这群人就像戈壁滩上的梭梭树,根须在地下盘根错节,地面上却各自守望。八大金刚的群公告换了又换,但那句“抛锚不慌,缺油别愁”始终没改。因为我们知道,在某个弯道、某座驿站、某片星空下,总会有辆卡车为你停下,车上载着的,不只是货物,还有比戈壁更辽阔的牵挂。</p><p class="ql-block"> 当我的车再次驶过星星峡,路牌上的“哈密120公里”在暮色中发亮。手机震动,陈雪雁发来消息:“前方有枣商加车,老地方等你。”后视镜里,落日把车影拉得老长,像根细细的线,连起了八颗在西北大地跳动的心。原来最好的江湖,从不在刀光剑影里,而在这漫长的公路上——你知道,总有人和你共享同一轮西北的月,同饮一碗驿站的热水,同把车辙印在彼此生命的戈壁滩上,永不独行。</p> <p class="ql-block"> 如今群里依旧热闹。老五常发卡嫂秀美炖羊肉的视频,锅里总多留着几副碗筷;小张晒出跨国货运单时,不忘调侃“这次没带情殇,带了哈萨克族的手工地毯”;光子帮晶晶在大巴扎开了间小铺,专卖西北特产,货架上摆着云姐客栈的羊腿酱。最逗的是老张,每次路过扎坝就拍段攀爬碉楼的视频,配文“学了十年,还差十八道藤索”。看来这家伙是不爬一回儿碉楼死不休。</p><p class="ql-block"> 而我和陈雪雁的星星峡故事,成了八大金刚的“江湖传说”。去年深秋,我们在哈密卸货时,货主听说我们的车队,硬塞给每人一袋枣花:“你们跑的不是货,是人情味。”夜风裹着枣香钻进车窗,陈雪雁忽然指着星空:“你看,那七颗是咱们几个,还有一颗是云姐,是所有在路上盼着咱平安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