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不能再向自己的生活进攻,而是要提防它。——题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天阴。上了一天班,从单位出来的时间,天上下起了雨,听说今天晚上有土台风经过上海,会带来很大的降雨。当我开到南浦大桥时,却看到了远处火红的夕阳,话说东边日出西边雨,而在这个谷雨后的第一个黄昏,我却看到了西边日出东边雨,忽然很是感慨。昨天我和老家的朋友说,等我退休了回老家,天天坐在山上看夕阳,我还给我的院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东篱”。</p><p class="ql-block">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城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这是陆游的诗。文字是历史的见证者,诗文是历史的情怀。中华文化史上,总有一群读书人如陆游者,无论身处何地,总是心系庙堂,为天下而忧。在我们老家温岭,也有这样一个诗派,成员皆为白衣,在时局中因种种原因没有参政,他们选择避世而居,不仕以全节义,却又在徜徉山水、吟咏诗词时不由自主心系国家。诗派以“梅”为精神,诞生于往圣争鸣的年代,六百多年来相继相续,并被赋予唯美的名姓——花山诗派且流传至今。以梅花为主线的花山文化,全国少有,这确实是独属于温岭的活历史,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篇章。曾经的花山九老退隐山林时不会想到,花山会因他们的到来而迸发出勃勃的生机,且连绵六百多年从未断绝。</p><p class="ql-block">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结社花山,原本只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巧合,靖难之役中,台州名士王叔英留绝命书自尽,大儒方孝孺十族全灭,作为曾受恩于王公的九老为免祸及家人,躲避朱棣可能的事后追责,隐匿花山,在故乡做着闲云野鹤的逍遥客。未承想六百多年的时间,他们的无心之举竟然栽下了温岭花山诗派的大树——他们以梅为名,在属于自己的年代里发出自己的时代强音。</p><p class="ql-block"> 九老洁其志,韬其光,以徜徉于山水间,盖有郁郁于中而不可告人者,诗其寄耳,当时的他们自我放逐,于温岭花山咏诗、种梅,结“梅花吟社”,颇有北宋梅妻鹤子的雅风。山水间诞生的诗文清苦,却是他们的精神寄托。他们远离官场,不入仕途,可笔下文章仍旧挑动着时代和人民的脉搏。及至后来,时移世易,又有修梅七诗翁承旧人之遗志,史称“修梅吟社”。那时的清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七诗翁中的陈寿璐、林蓝与当时南安府同知石桥头人黄濬是亲朋密友,曾任江西萍乡彭泽等六县知县,因遭诬陷谪戌新疆。由此关联到充军万里之外的林则徐。黄濬在离开新疆乌鲁木齐时,林则徐特送了一副对联:“宦味尝来同栗里;吟身归去伴花山。”后来,花山也成了太平县的代名词。这花山,当年还吸引了来自嘉兴的海派大书画家蒲华到花山题壁吟诗,诗曰:“空山春尽忆梅花,呼伴登楼日已斜。一勺清泉消酒渴,顽僧为煮雨前茶”。变革的浪潮即将掀翻封建王朝的腐朽巨轮,权贵们尚未嗅到风雨欲来的危险。修梅吟社的诗人们于花山先立潮头,“重开海国一诗天”,以笔为刀,刻录下人民的苦难,伐诛着封建王朝的不仁。山水间遍种梅花,数萼初含雪,清极不知寒,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梅落花山,雪如飞絮,河山破碎,满目凋零。再后来林简、陈江藻、方乐、赵佩茳、林玮黻等五人于清光绪年约1904成立“补梅诗社”,号称“补梅五闲客”。他们重修九老祠,又栽新梅,在这样一个饿殍遍地、战火纷飞的时代。这一方净土,出淤泥而不染,好似诗人心中的纯白之地,处处是时代之音,处处是革新之句,处处是人民的悲歌。诗人间相互唱和,流传的诗文在中华儿女的心中长出高墙,护佑着信念始终如一。</p><p class="ql-block"> 应该说,五闲客种梅补梅,种的是气节,补的不仅是梅花,还有隐没的诗风和破碎的河山。</p><p class="ql-block">梅社续先人遗志,再展君子遗风。梅花的香隽永,悠悠地飘过的时光,联系起四代的时空。它见证了封建王朝的兴衰交替,缠绕过英雄们或握枪或执笔的指尖,最后绽放于赤旗的世界。“文革”是时代赋予的磨难,梅社诗人离开得或寂寥或盛大,仙去之时却都抱着与屈子同心的志气和情怀。那些年,梅社诗人的诗里有对新中国的展望,有生活给予的苦涩,但从未缺乏文人的风骨和脊梁。“爱乡邦,重气节”几字,书来轻如鸿毛,落于纸上,寥寥几笔,重如千斤。</p><p class="ql-block"> 花山梅社,既有花的风雅,亦有梅和山的无言力量。当梅的诗派化作史书上薄薄一页,泉溪诗社从中寻找先辈们的倒影。他们如同以往的几代一样,种梅修祠,兴遗风,复旧景。好在如今这个不兴写诗的年代仍有爱诗者,才让几近失传的花山诗派得以在泉溪相续,并又以“花山吟梅诗社”的姿态引领如今的爱诗者砥砺前行。前后六代相续相系,花山诗派的兴衰如历史的波浪,与中华民族同呼吸共命运。梅的品节流传六百多年,或许诗派的发展状况有时低迷有时高昂,或许所处时代有时太平大同有时狼烟四起,但始终不变的是花山诗派的诗人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爱乡邦,重气节”的精神内涵。史上诗派数不胜数,但如花山诗派这样绵延六百多年而未断绝的却少之又少。古来万事东流水,唯有正确宏大的思想与内涵才能在淘沙的史潮之中留下姓名。</p><p class="ql-block"> 花山诗派何以留存至今,答案其实不言而喻。他们并非被动接下花山蕴含的名望与精神实质,而是主动自发地聚集到花山,如此往复,长长久久,以至不朽。花山吸引了这样一批风骨翩然的文人骚客,他们的精神品格与花山诗派相互成就。他们的思想观念不管经历了多少代,都始终如一。尽管朝代和背景不同,但诗人们却心有灵犀,仿佛每一代都超越生死界限相互叮咛,让花山诗派用不同的名姓,在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传递着同一种精神内涵。并非鬼神作怪,而是这一代代“梅花诗人”在错位的时间,拥有同样的、属于他们的“横渠四句”,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中国文人的精神坐标,倡导了一种超越个人功名利禄的理想境界,强调的是对社会、对天下的责任与担当。 </p><p class="ql-block"> “花山诗派”的渊源还可以上溯至唐宋,向下传承了620余年而不衰,流播时间之长,亦为我国文学史中所少见。它不仅弥补了中国文学史上明初时期“隐逸诗派”的一个空白,追溯它的起源与思想体系,还可上溯到更为遥远的年代。“花山诗派”从反抗国内封建王朝的暴虐开始,到反抗外来的帝国主义势力侵略,其“爱乡邦、重气节”的精神,在不断升华。他们不满封建王朝的暴虐行径,有的宁为玉碎,不求瓦全;有的不求高官厚禄,甘愿遁迹山林,都表现出台州人那股坚硬的骨气。诗人们以梅花为高洁品格为圭臬,以梅花清新的风格为标致,抒写了大量的爱国诗篇,一条爱国的主线始终贯穿,而且“爱乡邦、重气节”的精神在各个历史阶段不断得到提升,这对当代社会仍很有积极的意义。“花山诗派”一脉相承,传承了620余年。从系统论的观点来看,它有时间的定向、历史的定位、群体的定量、精神的定格,是一个十分完整的文化体系,所以在诗歌发展史上有它的历史文化价值,值得关注。</p><p class="ql-block"> 梅的香气透过纸页,悄然来到了21世纪。诗歌之风虽不胜往昔,我们也不再需要温岭花山的诗人们以诗文续写鲜血与流离,但仍需要的是,用现代的技术手段保存、复原花山诗派的诗文、历史,以及继承其优秀精神品格,挖掘这一本土诗派更多的历史和现实意义。非是庙堂客,更忧天下事。历史在起伏中展现给我们花山诗派的精神品格。不执赋诗笔,便留青史名。我们更需要有“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思想品质以及实际行动。</p><p class="ql-block"> 花山诠释的是一种归隐文化。中国的官僚都受儒学的浸染,信奉孔子的“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在开明的盛世,士人积极入仕,施展心中的抱负,上匡扶社稷,下拯救黎明。可遇到昏君暴君、奸佞当道,士人若有一颗正直的心,必然与君主的残暴昏庸以及小人的奸佞发生冲突,而且冲突的结局大抵上都是正直者失败。为了不与浑浊的世俗同流合污,不与强权政治合作,这些正直的官员往往会抛弃官僚的身份,归隐山野,追求自由,据守节操,只保留一个纯粹的文士身份,以示抗争。当然,这种“纯粹的文士身份”的归隐者绝不是不问世事,除了坐而谈诗论道,更会坐而抨击弊政,积极关注现实问题,提出自己的主张,表达自己的同情和关切。这种“出世”其实是儒家入世的另一种状态,是中国归隐文化的精髓之一。而故乡花山的归隐文化继续写在历史的书卷上。</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微信日历上说:“不能再向自己的生活进攻,而是要提防它。”这是当代人的生存智慧,就是当外部系统的复杂性超越个人控制阈值时,防御姿态实质是保存核心能量。这不同于消极躺平,而是如刺猬策略般——平时收敛锋芒,关键时刻精准防御。可以选择奋进,也可以选择归隐,这是一种进退自如。当然,等退休了,还可以回故乡。故乡是生命的摇篮,而花山则是一杯越陈越香的美酒,是时光老人历经长长岁月酿造,才使得它如此醇厚香甜,也更容易让人沉醉,助我青马入梦,白夜如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