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80年,我攥着核物理专业的毕业证书,踏入中国辐射防护研究院,成为李素云老师科研课题组的一员。初入科研殿堂的我,像一叶漂泊在知识海洋的孤舟,既憧憬着探索未知的可能,又因前路的迷茫而心生忐忑。而李素云老师的出现,恰似破晓时分穿透浓雾的灯塔,以智慧与温暖,照亮我此后三十余载的科研征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老师的求学经历堪称传奇——她曾是辽宁省高考状元,六十年代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作为国家公派留学生远赴苏联深造,毕业于莫斯科大学享誉世界的生物物理专业。在红场畔的校园里,她系统钻研前沿理论,参与顶尖实验室研究,将世界一流的学术理念与实践经验融于一身。初见李老师时,她戴着金丝眼镜,眼神中既有学者的敏锐洞察,又透着长辈的温和包容。举手投足间,严谨的学术风范与优雅气质自然流露。长我近二十岁的她,在十七年并肩科研的岁月里,既是严苛的导师,更如至亲的大姐姐,以无微不至的关怀,为我搭建起通往科研高峰的阶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第一个研究项目聚焦于氡致肺癌这一隐蔽而致命的健康威胁。彼时,国内对氡气致癌机制的研究尚处空白,缺乏有效的防护标准与诊疗方案。经过反复研讨,团队确立“从实验室到临床”的攻坚路线:先以动物实验为突破口,精确量化氡暴露剂量与肺癌发生的关联,锁定病理特征;再深入矿山、地下工程等高危场所,开展职业人群健康调查;最终形成可落地的防护体系,守护万千生命健康。这条探索之路布满荆棘,每一步都需要突破知识边界,攻克技术难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动物实验阶段,李老师展现出卓越的学术领导力。她亲自设计总体实验方案,从实验动物的选择、染毒方案的制定,到数据采集标准的规范,每个环节都凝聚着她的专业智慧。而我负责建立辐射剂量测量体系,将核物理专长转化为实验所需的精准监测手段。那段时间,实验室的灯光常亮至深夜,我们各自沉浸在数据与样本的世界里。每当完成阶段性任务,便会在布满黑板演算痕迹的会议室展开头脑风暴。李老师总能以生物医学的独特视角,为我的物理模型注入新的灵感;我则用定量分析方法,为她的生物学假设提供数据支撑。思维的碰撞中,详实的实验方案逐渐成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然而,跨学科的挑战远超预期。作为核物理背景的科研人员,面对活体实验时,我如同置身陌生战场。第一次拿起解剖刀时,掌心沁出的冷汗几乎握不住刀柄,实验台上小鼠的呼吸声都让我心跳加速。李老师却像经验丰富的战地指挥官,手把手教我每一个细节:如何用拇指与食指形成安全抓握,让小鼠保持稳定;怎样根据体重精确计算麻醉剂量,避免因过量导致实验失败;解剖时如何沿肌肉纹理划开,既保证样本完整,又减轻动物痛苦。她甚至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实验动物操作图谱》赠予我,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凝聚着半生心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难忘的是首次解剖家兔的经历。因对麻醉深度判断失误,家兔在手术台上突然剧烈挣扎,发出尖锐的哀鸣。那一刻,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解剖刀差点滑落。李老师迅速按住我颤抖的手腕,声音沉稳而坚定:“别慌,先观察颈动脉搏动。”她一边示范如何用止血钳精准结扎血管,一边讲解神经分布的关键节点。在她的指导下,我逐渐掌握操作要领,从最初解剖一只动物需要半小时,到后来能在十分钟内完成标准化取样,每一点进步都凝结着她的耐心与智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观察细胞形态的过程同样充满挑战。制作冰冻切片时,组织冻结的温度、切片的厚度,乃至染色剂的配比,都会影响最终成像效果。李老师将她在莫斯科实验室积累的“独门秘籍”倾囊相授:用预冷的异戊烷快速冷冻组织,能最大程度保留细胞活性;染色时采用“分步法”,可使细胞核与细胞质呈现鲜明对比。当我在显微镜下首次清晰看到基底细胞层的蜂窝状结构,准确测量出细胞间隙宽度时,李老师欣慰的笑容比任何奖励都更珍贵——这些在她看来驾轻就熟的操作,却是我突破跨学科壁垒的重要里程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随着研究成果逐渐显现,我们的工作获得学界高度关注。李德平院士、吴德昌院士等权威专家在评审会上给予充分肯定,认为研究“填补了国内氡防护领域的理论空白”。国际交流的大门也随之打开,国际放射防护委员会(ICRP)的专家代表团专程来访。然而,语言障碍却成为横亘在我面前的“拦路虎”。面对全英文的学术汇报与激烈讨论,我常常因听不懂专业术语而手足无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老师敏锐察觉到我的困境,不仅推荐我参加单位举办的外语培训班,更主动承担起“私人教练”的角色。每天下班后,02楼实验室的小会议室就变成英语角。她用英文原版教材为我讲解生物医学词汇的词根演变,模拟国际会议场景进行对话训练,甚至逐字逐句纠正我的发音。为了练习听力,我反复播放学术报告录音,我学习外语用坏了四台收录机。在她的精心指导下,我逐渐从结结巴巴的应答,成长为能够流利进行学术答辩的科研工作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国际学术舞台上,李老师总是将我推向聚光灯下。国际氡防护大会上,她力主让我代表团队作主旨报告。临行前,她特意找出珍藏的苏联风格领带夹赠予我,笑言:“这是莫斯科的祝福。”站在演讲台,望着台下数百位国际同行,我耳畔回响着李老师的叮嘱:“把我们的研究成果讲给世界听。”当报告结束,全场响起热烈掌声时,我深知这份荣耀属于身后那位默默托举的引路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与李老师十七年科研岁月,她不仅教会我实验技术与学术规范,更以言传身教诠释了科研工作者的精神品格。她常说:“科研不是独行的冒险,而是薪火相传的事业。”在她的推荐下,我先后参加研究生课程深造、计算机编程培训,系统提升综合科研能力。这些宝贵机会如同阶梯,助我一步步成长为单位的学科带头人,最终晋升为研究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来,每当我站在实验室指导年轻科研人员,总会想起李老师手把手教我解剖的场景;面对学术难题时,耳畔仿佛又响起她充满智慧的点拨。她就像永不熄灭的灯塔,不仅照亮我个人的科研道路,更指引着无数后辈在科学探索的征程中笃定前行。这份师者匠心,这份传承之志,将永远镌刻在我的科研生命中,激励我继续为守护人类健康贡献力量。</span></p> <p class="ql-block">本文作者:侯海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