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连载》 与父亲的北戴河谈话

我心飞翔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1979年的夏天,父母带着妹妹还有表妹到北戴河消夏来了。父亲上一年和在美国的六伯父联系上了,他们亲哥俩已经几十年没得见面。之前六伯母的娘家侄子从国内到了美国,他带去了妹妹的一幅国画《林黛玉与贾宝玉》送给伯父伯母。伯母看到后非常欣赏,就决定接妹妹来美国发展。父亲不放心,再加上盼望和哥嫂见面,所以就由六伯父发来两个邀请函,邀请父亲与妹妹来美国。父亲是探亲的名义,妹妹是读书的签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当时签证还没有下来,正好外交人员服务局给了父亲全家北戴河休假的名额,他们就来了。来之前给我写信说,如果方便,也邀请我来北戴河和他们聚会。那阶段时间正是我阑尾炎手术后的恢复期,还在休假中,所以接到信后,我毫不犹豫就奔赴了北戴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外交部的疗养所处在北戴河一片极优越的海滩,后面是新落成的外交部疗养院大楼,前面是旧别墅区。沙滩西面是老外的泳区,东面是中国人的泳区,沙滩上散落着当时在中国还很稀有的太阳伞,老外们和享受特殊待遇的中国人们三三两两的晒着太阳。我们一家就住在其中的一座旧别墅内。那个时代北戴河还没对外开放,树丛里不时可以看到持枪的哨兵在警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当我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家人的面前时,大家刚刚吃过中午饭,他们都惊呆了,谁也想象不出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来到北戴河与大家相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晚上我们就睡在这座别墅的两个房间内。我的塑料鞋带断掉了,就找来半截的小锯条,用打火机烧热了再粘上。旁边房间的参赞夫人看得津津有味。母亲就夸我说,这孩子从小插队离开了家,生活能力就是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是我们全家在北戴河别墅前的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母带来了一台海鸥120相机。那时彩卷开始普及,但120的彩卷不多见,所以还是只拍了几卷黑白胶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的记忆里父母上次的外出旅游还是六十年代初去南京、上海、苏州、杭州那次。而且父亲又要远赴美国,所以大家都很珍重此次的北戴河之行。我也给父母拍了不少照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刚做完阑尾炎手术不久的我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所以看起来瘦瘦的,但我的精神头很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第二天我们去海边游泳,我也投入了大海的怀抱。我的水性很好,就在泳裤的兜内放了五块钱,游到一里地外的渔船旁,他们刚刚打渔回来,还没有靠岸,我就从他们手中买回五斤海蟹,用网兜装着往回游。</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回来后我找当地老乡,他们会在沙滩上挖个坑,再用海水架锅煮蟹,里面放上纱布包着的花椒大料,再撒些海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把煮熟的海蟹拿到别墅前廊的平台上面,那里有藤桌椅,正好适合用餐。空气中散布着咸咸的大海味道,背后的老洋房又令我回忆起小时天津的情景。藤桌椅被一把大大的阳伞覆盖,周围是硕大的古树,幽静的环境令人尽情的放松、放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们一边吃螃蟹一边聊天儿。夕阳西下,落日霞光倒映在海面上,远处是停泊的巨轮与点点的渔船,我陶醉在诗情画意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第三天,母亲留在别墅里,妹妹与表妹她们上山玩去了,父亲和我在别墅前的院子里闲坐。我觉得和父亲深谈一次的机会来了,就向他介绍目前知青大量回城的情况。我告诉父亲虽然有不少人已经选调,但采取回原插队公社开证明的方式,以知青身份回到了北京。父亲好像很诧异,说:你不是已经上了很多年的班了吗?国家既然安排你进了工厂,难道你要放弃吗?我说其实我也舍不得,但为了回到北京,也只有出此下策了。父亲说:你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可要负起家庭的责任呀!我说: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但需要一个过程。虽然初回北京最初可能没有工作,但以后会有的。再说您单位不能解决一下吗?您能否跟单位领导说一下,如果孩子插队回来,能不能照顾一下安排工作?我知道有些知青的家长就是这么做的。这时父亲有些生气,说得非常不客气:告诉你,我这辈子不会去向谁磕头,更不会找领导去谈你的事情。再说你一个工人,没有学历,也没有专长(他没把钳工看成是专长),还不会外文,我们单位进来的都是大学生,你叫我怎么张这个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看到话不投机,再说也没用,我就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您看,你们都要到美国去了,妹妹去了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弟弟早就从农村回到北京,得到了家里的照顾,他们的状况都比我好很多。将来我们兄妹三人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北京,只有我还在内蒙的通辽,对于我就不能想一些办法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父亲这次的回答令我非常的寒心。他说:“孩子呀!做父母的其实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好,没有一位父亲是希望孩子受穷的。你爷爷当年有我们八个子女,爷爷想得很好,曾经给每个儿女留下八万块钱,但后来呢?大家的生活状况都不一样,有很好的,也有窘迫的。这就是做父母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妹妹去美国,是六伯父接的,不是我主动送去的。你弟弟在家和我们一起生活,这也是必然的。你从小离开家去内蒙插队,这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我没有办法去改变。所以你们这一代将来也会生活得差别很大。父亲的话也许是他的肺腑之言,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又是即将与妹妹赴美的时候,让我听起来就感到很寒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再也没有心思留在这里了。这里的悠闲,这里的华贵和这里人们体现出的特权,都不属于我。我是远在内蒙草原的下乡知青,即便已经选调到了通辽,仍是一个留在内蒙的青年工人。我的世界已经和这里相隔太远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显然,若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会停留在人生发展的天花板下,我不甘,却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蚀刻的年轮》系列连载24.第三章蹉跎岁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