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届【寻幽探秘之星】 ‍古梦寻幽·见烟雨古镇

邱建秀

昵称：邱建秀

美篇号：2086102

景点：邛崃平乐古镇

牵一路漂浮的云，疾驶到密绿的竹围绕着的平乐古镇。摇下车窗，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茶马古道丝绸之路上驮运马队清脆的马蹄声和铜铃声；竹海掩映中的金华山间，仿佛有人在讲述着神秘幽深的李家大院‘天下第一圃’的进贡佳话；低语着司马文君不惧世俗在邛崃当垆卖酒的美缘，路两旁青山碧水的芦沟幽谷，傲然地彰显着蔡伦后裔的聪明智慧……

而此刻，停车即见雨，被烟雨笼绕的古镇如梦，满街浸透雨水的石头光滑如镜，千百年来不知收容过多少行者的心事。

踏踩着浸湿透的石路，入镇急寻遮雨之物。突然看到石桥口的小摊上摆着漂亮的油布伞，感觉是为我而备。红色的伞布面浸着桐油香，伞骨应该是用多年老竹煨成，握在掌心能触到伞把凸起的骨节，急撑开伞旋转起来。雨点打在伞面像敲击的鼓，伞沿垂落的雨帘将世界隔成朦胧的幔纱。

拨开雨幔，见雨丝正斜切着古镇的瓦顶，青瓦屋檐垂落珠帘般的雨幕。红油布伞浮在氤氲水雾中，像一叶穿越时空的扁舟。

看不够雨中古镇街景，踩着红石板路漫步，去找寻那棵百年榕树。转过湿漉漉的街角时，那株老榕树正吐着古镇的天然清新之气，从雨雾中迎来，枝桠间悬满褪色的红绸带，在风里簌簌飘飞，似在呼唤写红绸带的心愿人。

那些褪成浅粉的绸带上，墨字被雨水洇成斑驳的泪痕。"永结同心"四个字泡胀了笔锋，"金榜题名"的"榜"字缺了半片木枝。最底下那条红布几乎化作灰白，隐约可见"盼归"二字，不知是哪年的妇人用褪色的相思，在雨里写了又写的期盼心愿。

"姐要写一条心愿么？"守摊的阿妹从雨棚下探出半张笑脸轻声问道，我婉言谢过，我怕辜负老榕树的呼唤，因为我不知自己会何时再来。

走到白沫江边，夏汛期源自天台山玉宵峰的白沫江在石桥下翻着浑黄的浪，蛮横地吞啃着吊脚楼的脚，毫无顾忌地扑上岸拂舔人足。

平乐古镇古称“平落”，史前蜀王开明氏时期因修水利兴农桑而聚落得名。大禹治水时由西蜀蒙山途经平落，于这里筑飞沙堰，自此白沫江畔，飞沙堰横截江水，内江、外江与主脉分流并驱，终成“一江分三水”的灵秀格局 。

白沫江水穿过乐善桥的七孔，如七声叹息，各自流向远方。古桥静默不语，看惯了奔涌与停留，便懂得急流终会缓成浅滩。

乐善桥建于清同治元年，十二载寒暑，方垒成这百二十米的红砂石长桥。桥栏上模糊的莲花浮雕，被风雨磨去了棱角，花瓣蜷曲如老妇的手掌。指尖抚过时，却触到石缝里青苔的湿润，像触到岁月未干的泪痕。

传说当年修桥的老石匠，因洪水屡次冲垮桥基，在第七次重建时，将毕生凿刻的石料编号沉于江底，自己化作桥头石狮镇守。如今狮身绿苔斑驳，如老匠披着绿衫打坐。往来的行者摩挲狮首，竟将冷石焐出温度。若轻叩狮口的圆石三下，或能听见江底传来凿石的清响，那应该是时光留给执念者的回声。

午后的雨势渐凶，江水漫过吊脚楼的基柱，木桩上的裂痕正吞吐着银亮水花，将那些悬在水中的屋宇浸成江市蜃楼。蓑衣的渔人撑着竹筏掠过水面，长篙点破的涟漪里，漂浮着上游冲下的断枝叶片。木质楼基上的裂痕正汩汩涌出气泡，恍如某种古老生物在雨中呼吸。

倚着茶馆木杆上，看对岸吊脚楼的倒影在浊浪中破碎重组，听江水与木桩私语。我忽然明白，桥的慈悲，在于它容得下所有方向涌过来的水流，从不问它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再流向哪里；人的豁达 亦是如此。

离开白沫江边木楼茶社，漫步在古棕色房屋的老街上，石板路凹陷处积着明晃晃的水镜，倒映着飞檐翘角上褪色的雕兽。苔藓顺着墙根漫过雕花窗棂，将百年古屋蚀刻出翡翠色的岁月纹迹。

在这静谧的街内，名闻中外的国家非遗“中国竹编”店隐于其中，门楼上的灯笼在风中晃动着似在招呼着各路客人。

踏入门，清新的竹馨便迎面扑来沁透全身。展柜中摆放着精编细琢的传统瓷胎竹编，透着古朴雅致的韵味。穿蓝布衫的女匠人坐在店里劈竹，篾条在她指间游走如银蛇，成为非遗传承的瓷胎竹编如光丝包裹而凝成的时光梦影，隐绕着匠人的衷愫 。

"这竹要浸三年江水，再荫干两年才经得起细工。"女篾匠突然开口，刀刃正挑开一根竹节。我看着她纤细却布满划痕的手指在竹丝间穿梭，细长纤维泛着琥珀般的光泽，感觉匠人有一种信念藏在经纬交错的竹篾里。

突然一缕风侵入，檐角上被风吹落的雨珠，恰巧落进女篾匠正在编的瓷胎瓶竹蔑上，她哑然而笑，竟没有拂去雨珠，而将那未完工的竹编瓶放在展柜架上。“雨水沁入竹篾，会染出特别的水纹，好看。”话音间，突然发现女篾匠的好看藏在她的笑意里，那是一种含蓄而又自信的清傲之美。

不舍离开竹编店，已是暮色将临时分，雨不知何时悄悄停了，云层裂开几道亮隙。

循着一股茶香走进茶铺，用沏着蒙顶茶的茶杯接住檐角坠下的最后一滴雨水。蒙顶茶的余香混着雨水甘气在喉头漫开，沁入心的深处，带着古润感的温度在身体里发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一种感动，是因为这蒙顶茶？抑或是古镇榕树的红丝带？还是是竹编女篾匠？或者是乐善桥镇守的石狮？说不清，也许都是。

我站在最高屋顶四望，夕阳正为湿漉漉的街巷镀上橙色光边。古树红绸在晚风里舒展成凤凰尾羽，竹编店门前的积水映着漫天霞光，石狮子眼窝里的积水突然闪烁起来，那是夕照点亮了它的瞳仁。

突然感觉这满镇烟雨其实皆是镜花水月，吊脚楼终会朽入江心，石桥虽以铭文用另一种方式呼吸，最终也将湮于风尘，唯有时光永远鲜活，就像篾匠人手中不断新生的竹丝，在经纬交错间织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