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春色，与歇后语来一场浪漫邂逅】谷雨三叠

倚梅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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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和手机拍摄

春深了。

窗外的雨，下得细密而绵长，像蚕丝抽出的银线，一根根斜织在天地之间。这便是“谷雨”了——春天最后一个节气，名字里藏着农人的期盼：“雨生百谷”。此时，泥土饱饮甘霖，种子在黑暗中悄然伸腰，连田埂边的蛤蟆也憋足了劲儿，昼夜不停地鼓噪，真真是“谷雨的蛤蟆——叫得欢”。

江南的谷雨，总与茶事相连。山间的茶园里，头茬嫩芽经了雨露，便有了“谷雨的茶——嫩又香”的底气。采茶女的手指在枝头翻飞，如同蜻蜓点水，一芽一叶，皆是光阴的馈赠。老茶农说，谷雨前的茶是仙品，谷雨后的茶是凡物。这话虽夸张，却也不无道理。雨水一过，茶叶便疯长，失了那份含蓄的鲜灵。于是家家户户赶着晴日采摘、杀青、揉捻，生怕辜负了这“雨前”的恩赐。

北方的谷雨，却是另一番景象。香椿树冒出紫红的嫩芽，街坊邻里举着长竿钩摘，孩子们仰头张望，等着尝那“谷雨吃香椿——鲜掉牙”的第一口春味。母亲将香椿洗净切碎，拌了鸡蛋下锅，“刺啦”一声，香气窜得满屋都是。父亲蹲在门槛上磨镰刀，念叨着：“‘谷雨插秧——正当时’，再不下田，秧苗可要老了。”

雨时断时续。巷口的阿婆抱出棉被晾晒，邻居笑她：“‘谷雨晒被子——白费劲’，这天气，保不准转眼就淋湿喽！”阿婆却固执，说谷雨的太阳有灵性，能驱一冬的霉气。果然，未到晌午，乌云又压过来，她慌慌张张收被子，倒也应了那句“谷雨搬家——趁墒情”，只是搬的是被子，趁的是雨隙。

雨歇时，我去城郊散步。田野里，农人弯腰插秧，青翠的秧苗一排排没入水田，宛如大地的针脚。远处有老牛慢吞吞地犁地，泥浪翻涌，散发出潮湿的腥气。几个孩童在田埂上奔跑，手里攥着新摘的柳枝，编成环戴在头上——旧俗说“谷雨戴柳——不头疼”，如今虽无人当真，但这嫩绿的柳环，倒比皇冠更衬春天的童颜。

归途遇上一场急雨，躲进村头小亭。亭中已有一位老翁，正就着花生米抿酒。他见我淋湿衣袖，笑道：“年轻人，‘谷雨打伞——多此一举’！这雨是谷雨的眼泪，淋了才懂庄稼的心。”我愕然，细想却觉诗意。是啊，谷雨的雨，是苍天写给土地的情书，每一滴都饱含生长的密语。

暮色四合时，雨停了。西天泛出橘红的光，云层边缘像被镀了金。路过花市，见卖牡丹的摊主正收拾残枝。谷雨一过，牡丹便开败了，可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依旧骄傲地昂着头，仿佛在说：“‘谷雨的牡丹——压群芳’，我谢了，春才算完。”

夜里，我梦见自己变成一颗稻谷，埋在温热的土里。头顶是密匝匝的雨脚，耳畔是悠远的蛙鸣。醒来时，窗台上一盆兰花竟悄无声息地抽了新茎。

原来，谷雨从来不止是节气。

它是天地的一场默许，是万物在春末的最后一跃——

向前是夏，回眸是春，而雨落之处，皆是生生不息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