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善良的母亲

小许

1969年下放回到老家的父母亲，带着3个幼小无知的子女。当年，他们因为自己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所以才会离开老家出外去谋生。现在不得已再次回到老家，却是连一个最起码避风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亲戚朋友都在远远地躲避着他们。好不容易，才得以暂时借了别人的半间茅屋栖身。精神失常的母亲，眼睁睁看着时常挨批受斗的父亲，和受人欺负的3个幼小儿女。她的病情也就伴随着这苦难的生活，在长期的精神痛苦刺激下，遭受经常不断的，而且是歇斯底里的发作着。

忽然有一天，大队的会计夫妻二人来到我家，非常客气的邀请我父母全家搬到他家去住。神情恍惚的母亲无所适从。父亲惊喜之余，带领全家千恩万谢的感谢大队会计的眷顾。在冬天到来之前，一家人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处。

而在后来的几天里，父亲居然从众多的老乡那里听到了一个，有关母亲的最神奇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18岁的母亲刚刚嫁过来不久。突然有一天，她听见离我家不远的一户人家正在放声痛哭。

哭声异常的悲切，好奇的母亲悄悄地过去打听。原来，是那一家的男人，好不容易凑了几块光洋，想到外面去做生意。原想赚点钱养家，谁知生意没做成，倒把本钱给弄没了。

这对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走投无路的老老少少那一大家子人，正在那里悲悲切切的寻死觅活着。

与人家无亲无故的母亲听了以后，在那里陪着人家流了许许多多的眼泪。然后悄悄地告诉那家夫妇；我来帮帮你们。

原来，母亲出嫁时，家里开设制梳作坊，家庭经济相对比较宽裕的外婆，悄悄地在母亲的嫁妆箱笼里面放了6块光洋做定箱钱。外婆担心母亲即将嫁入的这个家庭太穷。为防万一，这是她老人家送给母亲的私房钱。家里人谁也不知道。

在当时，这6块光洋，无疑是像我们那样的穷苦人家庭的一笔巨大的财富。善良的母亲悄悄地把这6块光洋，全部送给了那户与她无亲无故的人家。并且再三嘱咐不要声张。慢慢的那家人也就不再伤心了。

第一次做外婆的母亲

解放以后，我的父母和外婆一家全部到了衡阳城市里谋生。至1969年我的父母全家下放回到老家时，那家的男人早已去世多年。

我的母亲那时已经精神失常多年，经常不能辨识常情。而那家的儿子，此时已经成为了我们那个大队的会计。他老母亲还键在。那一家人在我们老家那个地方，也算是比较有头有脸，且是兴旺发达的人家。当地的人们谁也不知道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就在这早几天以前，住在离我家父母相距有三.四里地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人突然逛仙了。这个女人大声呼喊着大队会计的小名，她以会计父亲的口气，愤怒的呵斥着那个会计。她（他）说；

你现在当干部了，了不起了，要是没有某某人在当年救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你早就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了。现在人家遭难了，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都不去管一管，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搭帮那个女人逛仙说出来的故事，让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得以平平安安的度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这件事情曾经在我老家的那一带地方闹得沸沸扬扬。父亲后来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听时非常的感慨。他说；他这一辈子都不相信迷信。当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六年。过去他从来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周围的亲友更是无人知晓。

但是，最神奇的是；如果不是迷信，相距三.四里路的，和我家并不熟悉，且又从无来往的那家女人，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秘密的呢。

在文化大革命运动最激烈的那些年里，母亲的精神分裂症总是在不停的反反复复发作。成长时期的我们，几乎没有见过多少母亲清醒的时候。当我们兄弟姐妹后来逐渐长大成人，社会环境相对的也稳定起来以后。在经过多方治疗，母亲的病才开始慢慢稳定下来。

晚年的母亲从来也不愿意给儿女增添麻烦，她总是不肯闲着；她在自己的家门口摆了一个小摊，再把她的那些宝贝“鉄货”搬出来，在自己的小摊旁边一边做梳一边卖。她的身边经常围满了人，人们一边欣赏她用纯手工制作的梳子，一边赞叹她那娴熟的手艺。母亲做出来的梳子好看又好用。许多人都喜欢购买她的梳子。

90年代初期，母亲的单位也像其他许多企业一样停产转型。社会上大量的工人都在面临下岗。有几年，我的母亲连退休工资也拿不到。当时已经年近70岁的母亲，从来也不肯轻易向儿女伸手要钱。她自己一边做梳一边自己去卖，却是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的经济压力。

好几次一些市井上的混混欺负她是老年人，故意用大额假钞在她那里买东西。事后被发现了以后，无论别人怎么说，我的母亲总是把那些假钞赶紧进行销毁。她还说；“不能再去害别人”。

自己经济宽裕的母亲，她非常同情其他一些生活拮据的老人。我们那个大杂院里面住了许多老人，有的人家里生活确实十分困难。母亲总是经常的对他们进行一些经济援助。

有好几年的春节，母亲看到有些老人日子艰难，她就去市场购买大量的生活物资，然后堵在大院门口，挨个的给那些老人送物资。后来，母亲自己年迈行动不是那么方便了，在她生命最后那两年的春节期间，她还给那些困难的老人每人送去200元钱红包过年。

母亲的善良，使她获得了街坊邻居对她无比的尊敬。2007年那个百年难遇的最寒冷的冬天。那是母亲她老人家生命的最后几个月。许多的街坊老人就像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一样，天天轮流着和我们一起陪着躺在床上的母亲说话聊天。在人间最温馨的亲情和友情中，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悲痛和哀思。而她的善良, 就成为了我的生命里永远的座右铭。

母亲，你一定是天国里派来的天使！你把你的善良撒在我们生命所在的每一处。如果有来生；但愿我还能有幸再做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