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花：西湖印象

云阳山里郎

亲爱的宝宝：

此刻坐在苏堤边的长椅上给你写信时，湖面上飘着细碎的柳絮，远处断桥的轮廓在春雾里时隐时现。这是我在杭州的第6个年头。你尚在腹中，还未见过西湖的模样，可我总怕时光会冲淡这里的晨昏与光影，便想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风景，连同一腔说不出的眷恋，都细细讲给你听。

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灵秀，十之八九藏在西湖。她像一位眉眼含情的江南女子，不必浓妆艳抹，只需水波流转，便叫人移不开目光。你看那苏堤春晓的烟柳，是她鬓边的青丝；三潭印月的倒影，是她眸中流转的波光；就连秋冬的残荷与初雪，都像是她蹙眉或浅笑时的韵致——美得让人词穷，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文人墨客早把西湖写进了诗里、画里：白居易筑堤时“乱花渐欲迷人眼”，苏轼醉酒后“欲把西湖比西子”，柳永笔下“参差十万人家”的盛景里，总少不了湖光山色的映衬。有时会觉得，我们这些后来者的笔墨，不过是拾了古人牙慧，可想到这方水土曾滋养过我的青春，便又忍不住动笔——哪怕笨拙，也是独属于你我的记忆。

这些年，杭州像个追赶时间的旅人，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地铁线在地下织成蛛网，就连西湖边的咖啡馆都飘着现磨咖啡的香气。可只要走进环湖的林荫道，脚步就会不自觉慢下来：晨跑的老人会在“平湖秋月”的石碑前打一套太极，穿旗袍的阿姨举着团扇在九曲桥边拍照，戴老花镜的爷爷蹲在“花港观鱼”的池边，一看就是半天——西湖像块温润的玉，把城市的急躁都磨成了细沙。

记得有次在杨公堤遇见暴雨，躲进湖畔的茶寮时，看见一位大妈坐在廊下织毛衣。雨丝斜斜地挂在湖面上，她的毛线针在指间翻飞，身后是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水杉林。那一刻突然懂了：西湖的魅力，不在于她的风景有多惊艳，而在于她让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能找到片刻的安闲。哪怕只是坐在湖边发会儿呆，看游船划过水面留下的涟漪，心也会跟着静下来。

最近总带着相机在湖边打转，像个贪心的孩子收集糖纸般，想把每个角落都塞进镜头里：曲院风荷的残荷在暮色里投下剪影，茎秆上的纹路清晰得能看见时光的褶皱；白堤的桃花开时，粉色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连路过的猫咪都踩着“花路”踱步；还有宝石山的日落，整座山被染成蜜糖色，保俶塔的影子斜斜地铺在湖面上，像根拴住时光的线。

从前总觉得西湖的美是“远观”的，可这次却忍不住凑近：摸了摸苏堤石栏上被岁月磨圆的棱角，闻了闻满觉陇桂花飘落时空气里的甜香，甚至赤脚踩过杨公堤边的浅滩——湖水漫过脚趾的那一刻，突然害怕多年后想起西湖，只剩下模糊的色块与线条。于是拍了无数张照片，明知风景会变，人事会散，却仍固执地相信，这些影像能替我留住此刻的风、此刻的湖，还有此刻怀着你的、眷恋难舍的心情。

宝宝，等你长大，或许会在某个春日的午后，站在我此刻坐的地方。那时的西湖可能多了些新的故事，但我相信她的眉眼依旧：春天会有柳絮扑人面，夏天会有荷花香满湖，秋天的梧桐叶会落在白堤上，冬天的初雪会给雷峰塔描上银边。若你路过“柳浪闻莺”，记得听听黄莺的啼叫，那声音像碎玉般清越；若你登上孤山，不妨去西泠印社看看古人的篆刻，石墙上的青苔里藏着光阴的故事。

爸爸终要离开这里，但西湖早已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是青春里无数次骑行的苏堤，是加班后去湖滨看的灯光秀，也是此刻为你写下这些文字时，心中满溢的温柔。愿你将来踏上这片土地时，能懂得我为何如此眷恋：因为有些风景，看过便成了永远的牵念；有些城市，离开后仍会在记忆里，与你相伴一生。

永远爱你的爸爸

2010年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