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土生“刺角芽”

如庚131424473

<p class="ql-block">我向来以为挖野菜这等事,不过是乡野村中人们下地途中顺手所为,或者是那些闲极无聊的城里人附庸风雅之举。然而今春我却也加入了这挖野菜的行列,回家乡专寻找那唤作“刺角牙”的野菜。</p> <p class="ql-block">刺角芽者,其叶边缘生有小刺,叶形如角,故得此名。村中老人云,此物可入药。亦可做菜,味苦而性凉,能清热解毒。我本不信,但见邻家王婆日日提篮而出,归来时篮中青翠欲滴,便生了好奇之心。</p> <p class="ql-block">初春三月,地气上升,草木萌动。我随王婆至村后荒坡。她弯腰拨开枯草,指点我辨认。那刺角芽出生时不过寸许,叶片嫩绿,边缘锯齿分明,宛如小角一般。学着王婆的样子,用小铲掘其根部,竟也采得一把。</p> <p class="ql-block">“城里人也识得野菜?”王婆咧嘴一笑,漏出缺失一颗牙齿的 门牙。</p> <p class="ql-block">我支吾着应了,心下却不免有些得意。回到家来,将刺角芽洗净,沸水略焯,拌以蒜泥酱油,入口果然清爽微苦,别有一番风味。</p> <p class="ql-block">自此,我每日午后必去荒坡转悠。刺角芽似乎愈采愈多,篮子里的收获也日渐丰厚,有时竟能采集满一篮。分与邻舍,博得几声夸赞,便觉得自己俨然成了识得自然馈赠的智者。</p> <p class="ql-block">忽一日。我在荒坡深处发现一片刺角芽,长得尤为肥嫩。正欣喜间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回首望去。见一瘦小老者立于不远处,手持镰刀,目光炯炯。</p><p class="ql-block">“这地是我家的。”老者道。</p> <p class="ql-block">我慌忙起身,陪笑道歉。老者摆摆手,走近看我篮中之物,忽然笑了。</p><p class="ql-block">“你採得不是刺角芽,是刺儿菜,吃了要拉肚子的。”</p> <p class="ql-block">我愕然。细看手中之物,确与平日所采略有不同。叶片更阔,刺儿更稀疏。老者从自己篮中取出一株真的刺角芽与采集的对比,果然差别明显。</p> <p class="ql-block">“刺角芽叶窄而厚,刺密而硬,背面有白霜。”老者指点道,“城里人不识货,见了绿的就采。”</p> <p class="ql-block">我面红耳赤,想起这几日分与邻居的“刺角芽”,不禁冷汗涔涔。老者见我窘迫,倒笑了,邀我去他家,要教我辨认真正的刺角芽。</p> <p class="ql-block">老者姓陈,独居坡下一间土屋,房屋内简陋,却收拾得极为整洁。他从屋檐下取出一把晒干的刺角芽,泡了茶与我喝。入口苦涩,回味却甘。</p> <p class="ql-block">“刺角芽采摘要在晨露未干时,那时的最嫩。”陈老一面说一面从墙边木箱中取出一叠纸包,“这是我去年晒的,你拿去泡茶喝,清热解毒。”</p> <p class="ql-block">我谢过陈老,心中却疑惑他何以如此热情。归途上遇上王婆,问起陈老其人,王婆脸色顿变。</p> <p class="ql-block">“那老疯子他儿子前年挖野菜跌下山崖死了,从此就迷恋于山坡上拾掇野菜,见人就送,怕是把念子之心都投在野菜上了。”</p> <p class="ql-block">我默然,次日又去荒坡,远远见陈老佝偻着腰在采刺角芽,动作迟缓却认真,我犹豫片刻,终未上前。</p> <p class="ql-block">春雨连绵数日,我未出门。天晴后,我鬼使神差又去了荒陂,却不见陈老踪影。坡上刺角芽经雨水滋润,长得更加茂盛。我按陈老所教,认真辨认,采集了半篮真货。</p> <p class="ql-block">归途经陈老土屋,见门上挂了锁,檐下晒的野菜无人收捡,已被雨水打湿腐烂。邻人言,陈老前日雨中跌倒,被人发现送县医院去了,据说清醒过来不忘交代“刺角芽该收了。”</p> <p class="ql-block">我心中一阵怅然,回家将采集的刺角芽洗净焯水,独坐而食。那苦味似乎更甚从前,咽下后,喉中久久留着涩感。</p> <p class="ql-block">生长在原野的刺角芽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无论任何恶劣的条件,春风吹来的时候,又能够重新生长。 就像朴实的老陈一样,从来没有放弃过生活的勇气,从来都热恋脚下的土地。刺角芽继承了大地厚土的基因,凭借顽强的生命力,焕发出独特的生机。我想起老陈说的话,“刺角芽该收了”,带着农具向长满刺角芽的山野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