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遗扩展·文学篇】 ‍问风尘，才情谁媲柳如是

孙秋克

（清代程庭鹭摹柳如是像）

因为《桃花扇》的关系，人们熟知“秦淮八艳”中的李香君，而号称“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却似不如李香君有名。其实柳如是也是一位风尘奇女子，论才情、论品性、论诗词、论美貌，当时名妓鲜能与之相比。

（柳如是诗集《湖上草》一页）

柳如是幼时就被卖到名妓徐佛家，徐家按照培养名妓的高标准来教养她，所以柳如是诗词书法样样精通。等她长大后，凭着绝世的才貌和士大夫们交往。她还特别喜欢与士大夫们一起纵谈时势并唱和诗歌，是“秦淮八艳”中当之无愧的头牌。也有不同的排名角度，但以柳如是为首是相对公认的。

柳如是生活在明末清初，本姓杨，名爱，字蘼芜，又名云娟、影怜。后改姓柳，名隐，又名是，字如是，号河东君、我闻居士。一个女子取这么多的名字，大概与其身世才情有关。

“如是”这个名字大有来头，出自南宋词人辛弃疾的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柳如是原籍浙江嘉兴，后来长期生活在吴江（现苏州吴中区）。

柳如是虽然身处风尘之中，可就不说她美若天仙的容貌，单看她的才情之高，诗词创作成就之大，就不能拿一般风尘女子的眼光来看她。当时好多名士向她求爱，可大多只能隔水向往伊人。她钟情并且携手相伴的两个男子，都是明末清初响当当的大名士、大学者、大文学家。

（清代余秋室绘柳如是儒装像）

柳如是当初钟情于著名诗人陈子龙，不过后来两人因故劳燕分飞。柳如是曾以儒生装束拜访陈子龙，这一轶事被后人绘成小像，余秋室（名集）的画作即展现了这一形象。其画作用笔疏简，衣纹采用兰叶描，简洁飘逸，设色清淡明快。

陈子龙的诗歌里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写他早年和柳如是的那段浪漫情缘。他俩分开后陈子龙写下《戊寅七夕病中》这首诗：

又向佳期卧，金风动素波。

碧云凝月落，雕鹊犯星过。

巧笑明楼迥，幽晖清簟多。

不堪同病夜，苦忆共秋河。

诗歌回忆与柳如是曾经有过的爱恋时光，尤其不堪分离后又逢七夕，独处病卧，遥想相思。诗写得深情婉丽，读完犹觉余音袅袅。陈子龙后来在抗清起义中战死，柳如是则嫁给了比她年长近四十岁的著名学者、大诗人钱谦益。结果钱谦益去世后，柳如是实在受不了钱氏家族的逼迫而自缢。

（柳如是书法）

柳如是虽然是风尘女子，可她这一辈子有两件事，做得绝对不枉此生。其一，她能遇到陈子龙和钱谦益这样两个当世大才子，也算是得以称其才情，得偿所愿了。其二，明朝灭亡后，柳如是要求钱谦益保持气节，投水自尽。钱谦益当时就露出为难的神色，正犹豫着，柳如是一下子就奋身往莲池里跳，还好被钱谦益拉住才没成功。要说这件事，柳如是比李香君血洒扇面变成桃花的事儿也不逊色，这气节，更比好多大男子都强太多！说起来，钱谦益在气节上跟陈子龙比差得远，更对不起柳如是。

在柳如是生前和死后，好多卫道士对她进行了各种诋毁污蔑。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却为她写下了洋洋八十多万字的《柳如是别传》，孙康宜女士也写了《陈子龙柳如是诗词情缘》。

上图为晚清女画家彭鹤俦作《柳河东小像》，画中柳如是的形象风神俊朗，秀丽雅致。此画曾为陈寅恪先生收藏，上有虞山吴球（生平不详）、陈寅恪弟子蒋天枢的题跋。蒋天枢题诗为陈寅恪的《钱受之东山诗集末附甲申元日诗云“衰残敢负苍生望，自理东山旧管弦”戏题一绝》。钱谦益，字受之。

柳如是的代表作《金明池·咏寒柳》，能让我们大概领略一下她的词风：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这首词是步韵宋代秦观的同调词来写的，还化用了前人的诗词戏曲，可每一处都用得特别妥帖自然。从词里能隐隐约约看到柳如是的身世变化，虽然有些语句是从前人那借鉴来的，可她灵活化用，一点儿也没有生硬照搬的毛病。女词人的才情学问全在词里。

如这首词的最后三句“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是从汤显祖《牡丹亭》里杜丽娘的唱词“待打拚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变化而来，可柳如是化出了不一样的意境，表现出柔情蜜意；而杜丽娘唱出的，则是美梦惊醒后的失落惆怅。情怀不一样，意境自然就大不相同。

柳如是自缢时年仅四十六岁，离钱谦益去世才两个月。虞山脚下有一座孤坟，那就是这个绝代奇女子的安息之地。而钱谦益和他原配夫人的合墓，就在百步之外。想想这事儿，真让人感慨万千！

（柳如是像和书法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