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和老伴都是退休老人，和中国大部分家庭一样算是留守老人。她从前在药材公司管着满架的陈皮当归，我守着粮食局的谷仓秤斗，如今她扎进广场舞的红绸带里，我一头栽进乡下菜园的泥土香中，倒把日子过成了两阙相映成趣的小调。晨光刚爬上纱帘，我就轻手轻脚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上面写着：农历三月十七，老伴七十周岁生日。</p> <p class="ql-block">因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不能回家给老伴过生日，我也不能冷落了老伴，去菜市场买食材亲自下厨为老伴过生日。购物清单：活鲈鱼（清蒸）、肋排两斤（糖醋）、春笋三根（油焖）、活虾半斤（避风塘）、菜心（白灼）、豆角、茄子（茄子烧豆角）、莲藕、荷兰豆（荷塘月色）、梅花肉一斤半（叉烧）、羊肉馅（长寿面+水饺）。早饭给老伴做的长寿面，中午炒菜，晚饭羊肉水饺。老伴裹在蓝格纹棉被里打盹，银丝混着晨光，像撒了把细碎的星星。我轻轻地起床去菜市场。</p> <p class="ql-block">走进菜市场，仿若踏入了生活的烟火剧场。顶棚之下，摊位鳞次栉比。两侧菜摊宛如绿色的海洋，鲜嫩的青菜、修长的芹菜、饱满的白菜，带着清晨的露珠，似在诉说着新鲜。摊主们热情吆喝，声浪此起彼伏。顾客穿梭其间，或驻足挑选，或与摊主讨价还价，脸上写满对生活的认真。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蔬果混合的清香，偶尔还夹杂着肉类、海鲜的腥味，交织出独属于菜市场的味道。这里，是生活百态的缩影，是人间烟火最蓬勃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熟悉的肉摊老板老远就晃着新鲜的梅花肉打招呼：“老孟，今儿这肥瘦三层多漂亮！”粉白相间的纹路泛着油光，倒让我想起她在药材公司分装白芍时的专注。挑肉时特意选带点筋膜的部位，这是“叉烧秘诀”筋膜煨透了才够嚼劲，像极了她配药时讲究的“君臣佐使”。</p> <p class="ql-block">从菜市场回到家就进入厨房，系上蓝布围裙时，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恍惚又听见当年粮库铁门开合的声响。腌肉的陶瓷碗里，蜂蜜混着生抽咕嘟冒泡，五香粉与她珍藏的陈皮碎在蒸汽里缠绵。梅花肉在烤箱里滋滋冒油，琥珀色的糖浆顺着纹路流淌，香气漫过阳台的茉莉花，惊飞了窗台上啄食的麻雀。</p> <p class="ql-block">白灼菜心在沸水里舒展成翡翠，蒜末爆香的瞬间，身后传来拖鞋拖沓声。老伴倚着门框，珍珠项链在睡裙领口晃着微光，目光却被烤箱里的叉烧勾住："又偷学新菜式？"我笑着夹起焦脆的肉边："给寿星的特别款，按你教的'三分肥七分瘦'配的。"</p> <p class="ql-block">八道菜在餐桌上摆开，清蒸鲈鱼卧在葱丝间，避风塘炒虾撒着金黄面包糠，叉烧肉油亮的切片码在青花瓷盘里，像极了老伴从前整理的黄芪切片。手机这时响起女儿的视频通话链接，女儿们的视频挤爆屏幕："妈快尝尝爸的手艺是否退步了！"老伴夹起颤巍巍的叉烧，酱汁在齿间化开："比公司年会的宴席还香，这火候...和我腌当归的时辰一样准！"</p> <p class="ql-block">夕阳给窗棂镀上金边时，厨房已收拾清爽。老伴戴着老花镜翻看相册，泛黄照片里的我们站在单位老梧桐树下，她挎着药箱，我扛着粮袋，背后是九十年代的晚霞。案板残留的姜蒜香混着茉莉洗发水味，烤箱里残留的焦糖香在晚风里酿成陈年米酒。退休后的日子，少了秤斗与药戥的忙碌，却多了慢火细炖的温柔——粮库的算盘声远了，锅碗瓢盆的交响与广场舞的鼓点，倒成了我们晚年最合拍的二重奏。那些曾以为会寂寞的留守时光，原来早已被种菜的泥土、跳舞的红绸，还有这张写满爱意的清单，酿成了幸福的绵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