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花开

自由驰骋

　　在那白塔河的拐弯之处，伫立着一株饱经岁月洗礼的老刺槐。每当立夏前的三天，它宛如一位姿态优雅的舞者，缓缓地抖开那宛如雪花般洁白的云裳。那虬曲的枝干恰似灵动的手臂，尽情地探向水面，带刺的臂弯中满满地兜着白生生的花串，仿佛是在精心地晾晒着高邮湖的浪花于春风之中。当皖东小镇的晨雾还未完全消散之际，已有渔船贴着那粗壮的树干悠然地划过。船娘轻轻一点竹篙，刹那间，惊起的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进鱼篓，为那银鳞闪烁的鱼儿增添了一抹诗意的韵味。

　　万寿镇汊河老街的茶摊，最是懂得槐花的脾性。青花粗瓷碗中，漂浮着三五朵鲜嫩的花苞，当滚水一冲，它们便迅速舒展开那蝉翼般的花瓣，茶汤中荡漾起江淮地区特有的清甜。身着蓝布褂的茶“博士”，指着那树皮上的沟壑，说道：“那年发大水，这树杈子可是救过七条人命呢。”在裂纹的深处，还嵌着麻绳的勒痕，它们与年轮一同盘绕成岁月的结，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正午时分，槐花香愈发地浓稠。戴银簪的妇人挎着柳条篮，踩着青石板，缓缓地向外婆桥走去。竹匾里晾晒着昨夜捋下的花穗，那白瓷般的骨朵宛如薄薄的积雪，引得蜜蜂在篮筐周围欢快地翻飞。

　　最令人垂涎欲滴的，当属老街的槐花粑粑。阿婆将新采摘的花苞拌入糯米粉中，再用碧绿的苇叶包裹起来进行蒸煮。当揭开笼屉的那一刻，白雾裹挟着甜香弥漫过马头墙，青石板上立刻响起一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八十岁的篾匠守着竹匾挑选着槐花，他那昏花的眼睛竟比年轻人还要利索，说道：“带露水的花蕊最为金贵，得配上皖南的野蜂蜜。”他手背上的褐斑点点，仿佛是槐树落下的陈年旧痕，见证着岁月的沧桑。

　　当暮色漫过高邮湖大堤之时，刺槐树宛如最温柔的灯盏。晚归的渔船系在树下，船舷上跳动的花影与波光相互交融。放排人掏出竹笛，吹奏出呜咽的调子，惊起了夜鹭，它们翅膀掠过的枝头，便簌簌落下如月光般的花瓣。岸边百胜寺的晚钟悠悠荡来，震得满树银花轻轻颤抖，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嘉靖年间古盐道上的驮铃之声，叮叮当当，摇醒了沉睡的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