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嘉陵江的晨雾还未散尽,钓鱼城的石阶上已经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我们 ——江津师专78级数学系1班的19位老同学,像一组离散多年的数列,终于在2025年的季春三月,重新排列组合。6位家属跟在后面,他们的存在,像是这道重逢方程中的常数项,让整个式子更加完整。同学们带着四十四年积攒的故事,来赴这场与青春的约会。晨光透过古榕树的缝隙,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当年教室黑板上未擦干的粉笔痕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李,你还记得付里叶变换吗?”老王突然问道,他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银辉。老李拄着拐杖,闻言大笑: “现在连自已孙子的作业都辅导不了喽!”笑声在古城墙上回荡,惊起一群白鹭,它们振翅飞向江心的样子,多像当年我们随手抛向空中的草稿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8年的秋日,50个年轻人挤在江津师专那间朝北的教室里。黑板上的粉笔灰簌簌落下,前排女生的辫梢上总是沾着白点,像极了复数平面上的虚数单位。那时的我们,以为人生就像一道可解的方程,只要找到合适的公式,就能求出完美答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你们看这城墙,“教拓扑的老赵指着钓鱼城的残垣,”多像我们当年的理想。”确实,这座七百年前,让蒙古铁骑铩羽而归的古城,如今只剩下斑驳的砖石,却依然倔强地矗立在时光里。就像我们这群人,虽然青春早已散轶,但那些共同度过的岁月,依然在记深处熠熠生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午餐时,老班长掏出一本泛黄的记分册。纸张已经脆得不敢用力翻动,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运动会女子八百米冠军,林小梅。”如今牵着孙子的林姐闻言红了眼眶: “那时候跑完吐了半小时,你们几个男生轮流给我打饭。”她的孙子仰着脸问: “奶奶,你以前是运动员吗?”我们相视一笑,是啊,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何尝不是自已人生的运动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酒至微醺,我们玩起了数学接龙。从欧拉公式说到黎曼猜想,从哥德巴赫猜想聊到费马大定理。陈同学突然哽咽: “我用了四十四年才明白,最难证明的定理是青春不可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傍晚时分,我们沿着嘉陵江散步。一江春水,倒映着两岸的灯火。老张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岛: “像不像我们当年野炊的江心洲?”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1980年的春天,全班偷渡到江心洲野炊,结果遇上暴雨,五十个人挤在临时搭的塑料布棚里瑟瑟发抖。回校后集体挨处分,却成了我们最珍贵的回忆之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的处分决定书,我还留着。”一向沉默的老陈实然开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纸张已经发黄变脆,上面的公章却依然鲜红如血。我们传阅着这份“罪证”,仿佛又变回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夜幕降临,我们在江边放了五十盏河灯。每一盏都代表着一个同学,包括那些没能到场的三十一位。灯火顺流而下,渐渐汇入远处的黑暗。老班长突然说: “你们知道吗?人生就像一道多元方程,我们穷尽一生,可能也只能求出近似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入夜,我们躺在钓鱼城的草坪上仰望银河。刘同学指着星空说: “看,那是自然对数函数的图像。”立即有人反驳: “不,那分明是正态分布曲线!”笑声惊起了草丛中的萤火虫,它们飞舞的光点像一串随机分布的素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班长轻声说: “其实人生就是一道未解完的微分方程,前半生求导,后半生积分。”星光下,我看见有泪珠在几位女同学眼眶中闪烁,宛如当年自习室里未擦干的墨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酒店的路上,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我们唱起了当年的班歌。五音不全的歌声惊醒了路边的野猫,它警惕的看着这群又哭又笑的老家伙。家属们跟在后面,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老王的妻子小声对我说: “他书柜最底层有个铁盒子,里面全是你们班的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后一晚,我们围坐在酒店的花园里。月光给每个人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银边,像是岁月给我们颁发的勋章。不知是谁拿出了当年的毕业照,我们凑在一起辨认那些年轻的面孔。“这是你,那时候头发多么浓密。”“这是老刘,他总在晚自习偷吃烤红苕。”笑声中,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们从未真正毕业,只是被时光暂时打散了排列组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三天下午,我们在洒店门口道别。拥抱一个接一个,像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老班长说: “下次聚会,争取凑齐五十个解。”我们知道,这道人生方程可能永远不会有完整解,但正是这些未知的部分,让我们的故事更加动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程的车上,我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扇页上还写着当年的座右铭: “数学之美,在于永恒的真理。”如今,我要在后面加上一句: “人生之美,在于不完全的相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十四年过去,我们终于明白: 有些方程不必求解,有些函数不必收敛。就像嘉陵江的水,永远流向大海,我们的故事,也终将成为时光长河中最动人的一道波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望着窗外流动的山水,我突然明白,这四十四年的光阴,不过是在证明一个定理: 有些情谊,经得起任何数学归纳法的验证。而这次相聚,就是最完美的存在性证明。</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