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拾香

何勇

春，是怎么来的呢？大抵是在某个微醺的午后，风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柔软；又或者是某个起早的清晨，土里悄然冒出几点嫩绿，像藏不住的秘密。春天就这样，不疾不徐，带着股子悠然，在天地间铺展开来。而在我的记忆深处，春天的独特韵味，就藏在那田野间野菜的清香里。

春日清晨，凉意还未散尽，我踱步至郊外田野。刚下过雨，整个世界像刚从沉睡中苏醒，清新又湿润。田埂边，野菜一丛丛肆意生长，叶片上挂着水珠，在微光里闪烁，像藏着无数个小小的梦。凑近看，荠菜、马齿苋、蕨菜，都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它们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却又好像在大声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记忆像是被这野菜的清香勾住了，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儿时。那时的春天，外婆总会带着我在田野里寻野菜。外婆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眼神里透着对这片土地的熟悉与亲切。她一边弯腰采摘，一边轻声念叨，教我分辨各种野菜。我跟在后面，满心都是新奇，一会儿摸摸这棵，一会儿瞅瞅那棵，把野菜拿在手里，细细嗅着那股淡淡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清香，心里满是欢喜。

回到家，外婆便在厨房里忙碌起来。那些普普通通的野菜，在外婆手里像是被施了魔法。荠菜和着新鲜的肉馅，被包进白白的饺子皮里，下锅煮熟，咬上一口，春天的鲜嫩与温暖瞬间在舌尖绽放；马齿苋洗净焯水，加些蒜末、香油凉拌，清爽又可口，夏日的闷热仿佛也被这道菜驱散了几分；蕨菜晒成干，留到冬日，和腊肉一起炖煮，那香味醇厚浓郁，能把整个寒冬都暖化了。

曾经，野菜是艰难岁月里人们填腹的希望，承载着生活的苦涩与无奈。在那些物资匮乏的日子里，野菜成了餐桌上的常客，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可时光流转，生活渐渐富足，野菜却没有被遗忘，反而带着别样的情愫，成了人们心中割舍不下的乡愁。

如今，每次在餐桌上看到野菜，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涟漪。那不再只是一盘菜，而是一段童年的纯真岁月，是对故乡、对外婆深深的思念。每一口野菜的清香，都裹挟着田野的风、外婆的笑，让我在这纷繁忙碌的都市生活里，寻得片刻安宁。

就像许忆在《旧时光的味道》里所说：“时光将味道烙在了我们的味蕾上，随生而生，永不磨灭。”野菜的味道，就是我童年的味道，是故乡春天的味道。它陪着我长大，也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不管我走多远，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那份春天的清香，那份对故乡的眷恋，永远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在这个快速向前的时代，我们总是在追逐新的东西，却常常忘了那些最本真、最质朴的美好。而野菜，就像一位沉默的老友，守着时光，等着我们在不经意间回头，与它重逢，重拾那些被遗忘的温暖与感动。

春风依旧轻柔，野菜的清香依旧在空气中弥漫。我愿把这份春天的味道，这份对故乡的思念，小心藏在心底，让它在岁月里，一直散发着独有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