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词（三十六）：《浣溪沙》篇

老潘（潘景卫）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浣溪沙》晏殊 这一首《浣溪沙》词，乃是被后人尊为北宋“倚声家之初祖”的晏殊所作，其中下阙起始两句，更是惊艳千古，那么其中有什么故事呢？ 话说有一次晏殊与好友张先去西北公干，路过西安时参加宴会，席间一个歌女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这个歌女能歌善舞，体态风流，让晏殊大为心动，于是将她带回家中，并赐名为萧娘。 秋光向晚，小阁初开宴。林叶殷红犹未遍，雨后青苔满院。 萧娘劝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词。暮去朝来即老，人生不饮何为？ 《清平乐》晏殊 晏殊对萧娘非常宠爱，每日饮酒歌舞，吟诗诵词，朝夕相伴，渐有纳妾之意。这一下激怒了夫人王氏，王夫人对丈夫感情很深，但性格却极为火爆。她眼见来了这么一个狐媚人物，那还容得她有个名分，于是天天和晏殊争吵，逼着丈夫快把萧娘卖掉。为了家室安宁，不得已之下，晏殊只好把萧娘送走了。 不久张先来访，晏殊设宴款待，见侍宴的人中没有萧娘，问明白原因后，深知晏殊内心的张先就模仿萧娘的语气，写了一首《碧牡丹》： 步帐摇红绮。晓月堕，沈烟砌。缓板香檀，唱彻伊家新制。怨入眉头，敛黛峰横翠。芭蕉寒，雨声碎。 镜华翳。闲照孤鸾戏。思量去时容易。钿金瑶钗，至今冷落轻弃。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 《碧牡丹·晏同叔出姬》张先 张先让歌姬现场唱这首词，晏殊听后怅然若失，他呆立半晌，终于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晏殊又找到萧娘，重新把她接到府里安置，虽然在王氏夫人的干预下未能纳为妾氏，但作为红颜知己，也能够长伴身边。萧娘的失而复得，也让晏殊心生感慨，因而写了开篇的《浣溪沙》。 相传这首词还有一个典故，有一次晏殊和好友王琪在一起，王琪见晏殊若有所思，就问他什么原因，晏殊说：“我写了句上联`无可奈何花落去’，但想了很久也对不出下联。”王琪闻言脱口而出：“似曾相识燕归来。”晏殊闻言大喜。这真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晏殊自己也对这一联诗很喜爱，在他写给王琪的《示张寺丞王校勘》一诗中，又将之写了进去，读者君在后面将会欣赏到首描写应天书院的诗。 　　如果北宋文坛设有“人生赢家榜”，那第一人非晏殊莫属。 宋太宗淳化二年（991年），晏殊出生在江南西路抚州临川县（今江西进贤）。晏家是官宦世家，晏殊的高祖晏墉为唐懿宗咸道十年（869年）的进士，官至江南西道观察判院，后代的官越做越小，到了晏殊的父亲晏固，就只是临川县城的一名小吏。晏固自己的官职小，家境一般，却很重视子女的教育。 在家庭的影响下，晏殊从小就聪明好学，七岁能文，有“神童”之称。 白塔青松古道栖，塔高松矮不能齐。 时人莫讶青松小，他日松高塔又低。 《白塔》晏殊七岁作 诗句看似浅显，却蕴含人生哲理，且格律谨严，韵味十足，堪称好诗。到了少年时，晏殊的诗词文章已是大多数文人都比不上了，江南巡抚张知白听说后，就将年仅十三岁的晏殊以“神童”名义举荐到了朝廷。 第二年春天，十四岁的晏殊破格参加殿试，发挥非常出色，引起主考官的瞩目。当做到一些题目时，晏殊对主考说，这些题目我之前都做过了，能不能换一些题让我做呀，天真而又质朴地话语引来一片会心地笑声。宋真宗对晏殊非常赞赏，赐他同进士出身，任命为秘书正字。因为晏殊年龄尚幼，特加恩典，允许他留在秘阁读书，可说是恩宠有加。 有宋真宗的宠爱，再加“神童”光环加成，晏殊升官极快。十五岁升太常寺奉礼郎，十七岁升光禄寺丞，十八岁为集贤校理，十九岁升著作佐郎，二十三岁轮值礼院，晃若坐了火箭一般，成为大宋政坛一颗耀眼的新星。 身为绩优股的晏殊自然是朝中大臣联姻的目标，尚书工部侍郎李虚已先下手为强，在晏同学刚到汴京年龄尚幼时就榜前捉婿，定下了婚约。及至晏殊长大，就将女儿李氏嫁了过来，这李氏才貌双全，温柔体贴，与晏殊两情相悦，非常恩爱。晏殊曾经写词将李氏比喻为大才女卓文君，可见其才情。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木兰花》晏殊 伴随着晏殊个人荣耀的却是家庭的不幸。晏殊二十岁时，他年仅十八岁的弟弟晏颖自尽而去，晏颖和晏殊一样，也是一个神童，也被赐同进士出身。可惜天妒奇才，英年早逝，否则兄弟俩位神童交相辉映，定是北宋文坛一大盛事。 江外三千里，人间十八年。 此行谁复见，一鹤上辽天。 《临蜕遗诗其二》晏颖 晏殊二十二岁时，李氏夫人因难产不幸去世，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李氏的逝去对晏珠的打击很大，一直顺风顺水的他认识到了生命的无常，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人生无常，及时行乐。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舞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浣溪沙》晏殊 　　晏殊所处的时代，正是北宋朝廷承平日久，国富民安的时代，官员中享乐之风盛行，极尽奢华之能事。每到休沐的时侯，各处风景胜地就成了官员的筵饮场所，唯独晏殊不参加这些活动。他足不出户，只是在家与弟兄们一起研读诗书。 当时宋真宗赵恒正欲为其子升王赵受益找老师，知道这个情况后，认为晏殊忠厚老实，不尚奢华，决定请他当儿子老师。天禧二年（1018年），二十七岁的晏殊被选为升王府的记室参军，随即升为左正言，直史馆。 宋真宗告知晏珠被任命的原因。晏殊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是不想饮宴玩乐，我是没钱才不去的。”真宗皇帝听后忍俊不禁：真是个老实孩子，对晏殊更加信任了。九月，升王被立为皇太子，改名赵祯，晏殊也升为户部员外郎兼太子舍人，成为未来的帝师。 天禧六年（1022年），真宗驾崩，十二岁的赵祯即位，即宋仁宗。皇帝年少，宰相丁谓和枢密使曹利用想乘机揽权，正当朝政将要不稳时，晏殊提出由仁宗嫡母刘太后垂帘听政，才稳定了局面。由于晏殊拥戴有功，升任右谏议大夫兼翰林侍读学士，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升官，直至正二品的枢密副使。 不过晏殊与刘太后的蜜月期也就到此了。看过《三侠五义》的读者应该还记得“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大致是宋仁宗赵祯的生母李妃为嫡母刘妃所害等等，这个刘妃后来升格为刘太后。总之仁宗皇帝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的身世之谜，认为是太后刘娥阻碍了自己向生母李妃尽孝，小皇帝与垂帘听政的太后之间产生了嫌隙。 为显示自己的的威权，刘太后不顾赵祯反对，任命张耆为宰相，这是个无才无能的人。脾气耿直的晏殊竭力反对，再加上他帝师的身份，刘太后自然认为晏殊心向皇帝，与自己不是一条心，遂将其贬为宣州知州，不久又改知应天府（今商丘）。 面对人生的第一次贬谪，晏殊却表现的很沉着，他生性喜欢替别人着想分忧，能乐享富贵亦甘于淡泊。来到应天府后，所处的环境比起京城大有不如，晏殊却淡然处之，甚至带着欣赏的态度融入周围的环境。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破阵子·春景》晏殊 应天府在北宋时期是一个重要所在，又称南京。设有应天府书院，但是管理混乱，教学水平低下。晏殊来后看到这个情况，决定下大力气改变书院局面。他投入大量资金改善教舍，延请名师，请来当世大家，好友范仲淹来书院讲学，并任命为掌学（校长）。在晏殊的大力推动下，应天府书院人才辈出，一跃成为全国知名的大书院，与白鹿洞、石鼓、岳麓等书院合称为宋初四大书院。 晏殊对应天府书院感情很深，也抱以很大的期待，在他写给友人的一首诗中写道： 元巳清明假未开，小园香径独徘徊。 春寒不走斑斑雨，宿酒难禁滟滟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 《示张寺丞王校勘》晏殊 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刘太后病逝，二十三岁的赵祯才得以亲政，他知道晏殊因为自己被贬，当然要加以补偿，以安臣子之心。 晏殊职位快速提升，先是从地方调回京城任三司使，次年升参知政事（副宰相），庆历二年（1042年），五十一岁的晏殊被任命为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官拜宰相，达到了自己仕途的顶峰。 　　北宋朝廷在仁宗时期可以说是国家承平，海晏河清，赵祯本人也是宽容仁厚之人。晏殊在仕途上虽略有波折，却当了十多年的太平宰相，富贵逼人。晏殊在理政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宴饮享乐，留连花丛，不知当年认为这小伙忠厚质朴、不尚奢华的宋真宗赵恒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劝君莫作独醒人， 烂醉花间应有数。 作者按：本文图片、素材均来源于网络，经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