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小说连载五）

永远的微笑

高考期间，我的间歇性神经疼痛第一次复发了，这让我十分害怕，压力大、情绪紧张的时候，我这个病就可能发生。我和母亲、柳叶慢慢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身体的这个毛病，使我不能完全放开手脚学习，这次复考只学习了三个月，每天不超过四小时，再加上养伤九个月没有看书学习，结果似乎可以早就预料，只不过心有不甘而已。

母亲特别在意我能不能上大学这件事，多少年望子成龙的理想化为泡影，对于母亲来说一定是件最沉重的打击。

柳叶在这方面想得开，上了大学更好，一定上不了大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俩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以后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双手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也不是很好吗？

寒窗苦读十几年，考上大学光宗耀袓，毕业以后国家分配工作，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是多少农村孩子梦寐以求的理想，但是命运弄人，再有不甘，遭遇如此残酷的现实，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庆幸的是还有妈妈和柳叶陪在我的身边，一辈子就老老实实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吧。

母亲是一位持家的好榜样，会做衣服，做得一手好饭菜，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会养兔子，兔子卖给外贸公司，这是一笔额外不菲的收入。柳叶聪明伶俐、踏实耐劳，一定能得到母亲的真传，把家操持得更好。

柳叶的爸爸是全村有名的种地好把式，会种植农村常见的各种蔬菜，特别是做的豆腐香嫩好吃，远近闻名，他的祖上就是做豆腐生意的。一个女婿半个儿，柳叶爸爸说了，只要我肯吃苦耐劳，什么都能学会，并且比他做得更好。

广阔的农村大有作为，在亲人的陪伴帮助下，只要吃苦流汗就一定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说干就干，我把所有的学习用品整理好放在书柜里，六本高中语文课本拿出来摆放在抽屉里，有空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现在觉得每篇文章都写得特别好，学校里每个学生忙着应付考试，谁也没有功夫细细品味其中的妙处。本来课本是要还给柳叶保存的，柳叶说：书就放在这儿吧，晚上咱们就一块读读这些优秀的范文，对我们的人生有一个正确的引导和启迪。最近，柳叶特别爱看有关历史和文学方面的书籍，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我们以前喜欢唱歌，现在又都爱好文学，或许将来我们还有更多的共同爱好。

农村八月份是一个迎接秋收的季节，很多农作物陆续成熟。柳叶爸爸种植的：番茄、西瓜、萝卜、葡萄、黄豆、绿豆花生等都已经陆续收获。母亲在家里做衣服，做饭，我和柳叶到地里帮柳叶爸爸干农活，老爷子忽然多了两个帮手，甭提多高兴啊。他细致耐心地给我们解释某种农产品的种植方法和生长特性，为我们认识大自然开启了一扇窗户，惊喜之余受益匪浅，我都认真详细地做了笔记。

番茄，当地人叫西红柿，柳叶爸爸培育的黄西红柿更大更好吃。熟透了的西红柿采摘下来，拿几个洗干净，用菜刀切开，中间放一些白砂糖，吃上几口，酸酸甜甜，是一道极好的消暑佳品。西红柿熟了，一下子吃不完，那么就把西红柿做成西红柿罐头，一年四季供应不停。

葡萄，对于我们小村庄的村民来说就是上等的水果，用来招待贵客和上门的亲朋，八月份采摘，放在地窑里，过春节时拿出来还鲜嫩如初。柳叶爸爸说，当时有个商人要教他酿造葡萄酒，他当时认为葡萄还舍不得吃，还喝什么葡萄酒？如里当时学习这门手艺，现在就可以做出葡萄酒。我安慰老人：现在的农村人喝的十元钱左右的白酒，城市人喝的是国营大厂生产的葡萄酒，有权有钱人喝的外国的进口葡萄酒，咱们自制的葡萄酒卖不出去，只能自己喝。老人连忙说：就是，就是，小华子说得对。

柳叶爸爸、柳叶和我，我们用三天时间蒸了二百多个西红柿罐头，放在阴凉干燥的房子里摆放整齐。一年的新鲜蔬菜准备好了，我和柳叶也从中真正的体会到农村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一天，骄阳似火，万里无云，更是看不到一丝风。玉米地里套种的黄豆正是收割的时候，早了，黄豆正在灌浆颗粒不饱满；迟了，黄豆荚变干容易落粒。柳叶爸爸领着我和柳叶割黄豆，把黄豆苗一株一株割倒，打包成小捆，然后放在平车上用绳子捆绑好。因为要照顾柳叶的身体，我们休息了很长时间。准备回家时，我刚要扶起车辕拉车，“不行，小华子你没有经验架不住车，还是让我来吧，你和柳叶一左一右帮着推推车就行。”我知道，拉车有很多学问，上坡时压低车辕，下坡时抬起车辕，用车后绑定的木棍摩撑地面控制车速。我从来没有做过，真的不行，可是柳叶爸爸的腿脚常年疼痛，拉车也有些吃力。以前柳叶家和邻居家合用一头毛驴，送粪拉庄稼都用驴车，但是毛驴太老了，拉不动车了。原计划雇用二黄毛的牛车拉一回就行，恰巧这几天二黄毛得了重感冒正在镇上的医院看病。

怎么办呢？我们把车停在路边，等待好心人过来帮一下忙，等来等去，好久没有经过一个人。后来，我想起一个折中的办法：走平路，我拉车；上下披时，柳叶爸爸拉车。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了一半路程。“杨华，杨华，我是二舅，大学生当起农民，有出息了。”我放下车辕，回头一看，是比我大五岁的二舅舅，经常和一些无所事事的年青人闲游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我们村又偏远又不好走，我这个小舅舅没有大事不登门。

二舅舅走过来二话不说，放下自行车，拉起平车一个人轻松地走了。“你们一群老弱病残，一个瘸腿老人，一个刚刚伤愈的小女子，还有一个不事稼穑的文弱书生，你们三个人拉不动一辆车？”二舅舅是绝对不会失去一个对我们冷嘲热讽的机会。

“二舅，你崭新的自行车贫穷潦倒，一件多余的东西也没有携带。”

“不是我不想带，你们这小山村爬坡上梁的，带上一件东西就会骑不动。”

“二舅，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这次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跟大家都有关系，就是跟你这大外甥没一点关系。你是王小二过大年——一年不如一年。”

“二舅，你话中有话，一定有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也懒得告诉你。我肚子饿了，我先拉车回去了，你们三个人，老牛破车慢慢走吧。”

回到家里，二舅舅正和母亲窃窃私语，神神叨叨的样子，看见我们回来，又把矛头转移到我的身上。“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大学生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现在只能接受老丈人的再教育。”

“二舅，我干了一上午活，确实有点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想理你。”

“有人山穷水尽，还有人走投无路，还好有个仙女相伴相依为命，否则孤儿寡母，苦了我那可怜的姐姐。”说罢，竟然猩猩作态假哭起来。

柳叶一直认真听我和二舅舅的玩笑话，这时递给二舅舅一杯水，并且说：“二舅，我们大家都好，您哭什么？先喝点热水。您是不是最近经常看戏？”

“外甥媳妇，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看戏？昨天晚上我看的黄梅戏《牛郎织女》”

我马上接话说：“咬文嚼字的，谁家酿醋，这么酸？”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收拾收拾桌子，摆上碗筷，一家人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喝了茶水，二舅舅说他很忙要回去了，母亲慌忙拿了很多东西给了她的亲弟弟，并且说：“勤打听的，有什么重要消息就赶来告我。”二舅舅连声说：是，是，这么重要的事，我一定不会耽误的。俩人的说话声越来越低，我们什么也听不到了。

“外甥、外甥媳妇，我准备给你们引进一批种兔，等你们身体康健了，就好好养小兔子吧，生得越多越好，哈哈哈……”说着笑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二舅舅走后，柳叶对我说：“二舅一定有事，杨华你信不信？”我对这个游手好闲的小舅舅另有想法：“他就是那个样子，他能有什么正事？”柳叶用手指指指我母亲，在我耳旁小声说：“你问问妈妈吗。”

我拉着柳叶一齐走到母亲身旁，温柔地对母亲说：“妈，二舅来咱们家有什么事？”我母亲故作矜持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没有什么事，只是随便瞎转。地里的黄豆割完没有？有没有嫩黄豆，捡出来煮了吃，特别好吃。”

王顾左右而言他。

柳叶看见我不在状态，连忙回答母亲道：“我和杨华下午把黄豆铺在谷场上，明天上午晒半天，下午黄豆就好打了。一会儿我们就去打谷场，把嫩黄豆苗捡出来。”

母亲说：“你们干了一上午，休息好，再去干活。柳叶，不要累着了。”

“好的。”我们俩几乎同时答应。

下午，不时有一丝凉风吹过，天气非常惬意，柳叶爸爸去上午的玉米地拔草，顺便把丢弃的黄豆苗收拾干净，自己一个人去了，让我和柳叶把上午收割的黄豆苗散开好好晒晒太阳。

我喜欢和柳叶在一起，并且在近处静静观察她，有时到了忘我的境界。黑黑的秀发随意飘散，两根又粗又大的辫子拖到腰际，我有时把柳叶的辨子握在手里慢慢揣摩，一股幸福和满足之情油然而生。端庄秀丽的脸上含情脉脉的大眼睛、高挺诱人的鼻子、樱桃小嘴笑起来像弯弯的月芽、白皙细腻的皮肤粉嫩欲滴。特别是柳叶微微地笑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和一对浅浅的酒窝，无数次让我魂牵梦萦、一往情深。

八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我和柳叶到西河岸的葡萄园照看，也就是看看葡萄是否成熟，有没有被别人破坏损失，顺便拨拨草，锄锄地，成熟的葡萄摘下来拿回去。我对柳叶说：我特别爱吃葡萄，记得有一次小学作文课上，老师让写作文《我的理想》，我写的理想就是长大给生产队照看葡萄园，白天晒太阳吃葡萄，晚上睡在葡萄架下做美梦，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老师的评语是：让你爸爸今天在你们家的自留地上弄上十几架葡萄，明天你的理想就可以实现了。

柳叶听后，娇笑不已，故意说：笑得我肚子疼。我特别喜欢柳叶对我这样撒娇，并且笑声咯咯咯不停的样子。

柳叶说：“小时候，你偷过我们家的葡萄。”柳叶看着我惊奇的表情，缓缓给我讲了我小时候的一件趣事，葡萄快成熟的时候，种植葡萄的人家就要派一个人去自家葡萄园一整天照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就照看着一处葡萄园，上午割了一大背猪草放在地头，快到中午的时候，小沟那头传来她父亲的招呼声：毛女，吃饭。小女孩听到后就要往小沟那面跑去，忽然，她看见一条菜花蛇伏在小路上一动不动，小女孩愣在那里不敢向前走。她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同样十一二的小男孩飞速跑到葡萄架下，一手拿着一大串葡萄，又飞速地穿过旁边的玉米地，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前后不超过一分钟。小女孩惊呆了，如果不是那条蛇拦住路，她根本看不到这一幕，并且，那个身影很熟悉，一闪而过，没有看到他的脸，一时想不到是谁。

柳叶一口气讲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那个小男孩就是你，杨华。”我摇摇头，认真地说：“你回去问问我妈妈，你就知道了。”

柳叶继续说：“我真希望那个小男孩是你，你走出玉米地，大胆地用土块把蛇赶走，然后，我摘了一大串葡萄送给你吃。我们坐在田埂上，你给我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太阳下山了，鲜红色的晚霞挂在天边，你背起我打的猪草走在前面，我高兴地紧跟你的后面，我们一起回家。”

“姐姐，你的少年晚归图，听起来真美真浪漫。只可惜，那个时候我是特别喜欢读书学习，根本没有那么多心计小偷小摸。你回家一问我母亲，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天上没有云彩，也就没有光彩夺目的晚霞，但是天边被太阳烧红了一大片，甚是壮观。

为了照顾柳叶，防止她的腿走累走乏，我们只能走走停停，走走歇歇。有几次，我要背着柳叶向前走，被柳叶婉言谢绝。“现在我们还没有结婚，你背着我回家，村民们看见了会说闲话；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干活又累又困走不动了，我一定要让你把我背回家去，你不背我都不行。”

即便现在是镜中花水中月，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想一想都幸福无比，背着仙女姐姐，夫妻双双把家还，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回到家里，母亲早已做好饭等待我们回家，“柳叶的腿还要小心保养，不要走太远的路，走累了走困了，就怕出问题。杨华，姐姐走多了，你就把姐姐背回来，不要怕别人说闲话，身体健康最重要。”还是母亲社会经验多，做事轻重缓急有主张，我和柳叶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接着，柳叶和母亲告诉了曾经有一个小男孩偷葡萄的往事。母亲连忙说：“杨华老实可靠，长这么大，我没有发现他偷过一次东西。还有就是他爸爸一个外出至今没有回来，我从小都不让杨华一个人出去打猪草。每次看电影都是两三个小伙伴一起去，走的时候我吩咐又吩咐，几个人要一起相跟上，千万不要一个人走丢了。那一次看《天仙配》电影，是杨华下午玩得太累了，电影场睡着了，你们两个才最后走回来。”

原来如此，柳叶完全释然了。我们俩电影散场后一块回来，原来母亲也一清二楚，想到这里，柳叶脸红了，感到有些莫名的兴奋和害羞。

母亲有意对我说：“你二舅舅今天下午来家里又走了，也没有什么事，闲转游。”

解释就是掩饰，母亲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母亲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就顺其自然吧，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无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