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牛骨汤

丽烨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清晨六点钟,博白镇的老街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庞家牛骨汤店的后厨已经亮起了灯。我站在店门口,看着庞家大姐麻利地将一捆捆中草药投入大铁锅中,八角、草果、桂皮的香气立刻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家乡最熟悉的味道,是刻在记忆深处的乡愁密码。</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喝牛骨汤,是在爷爷七十大寿的家宴上,那时家里宰了一头老黄牛,左邻右舍都分到了牛骨汤。那天早上,奶奶天不亮就起来熬汤,我蜷缩在灶台旁的稻草堆里,看着铁锅里的水从清澈渐渐变成乳白,最后化作金黄的汤汁。奶奶说,这锅汤里放了十二味药材,都是后山上采的。“山柰去腥,五指毛桃养胃,香叶提神……”她一边搅动汤勺,一边如数家珍。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时,汤面上浮起的油花像碎金般闪烁,整个厨房都笼罩在氤氲的香气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周”是熬牛骨汤的好手。去年冬至,我特意去水佳村拜访他。老人家的土灶上架着口祖传的铁锅,锅底沉着几块的牛骨。“这锅汤熬了四个多钟头啦。这熬汤如做人,火候不够则味薄,太过则苦涩。”他掀开木锅盖,蒸汽腾起时,我仿佛看见时光在汤里沉淀。他用长柄勺舀起一勺浓汤,汤色如琥珀,能挂勺。“现在年轻人图快,高压锅煮熟就出锅,哪比得上文火慢炖的滋味。”他说着往我碗里撒了把葱花,那香气让我想起儿时在晒谷场上疯跑后,奶奶端来的那碗暖心汤。</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上大学那年,镇上开了家新式牛骨汤店,老板是个年轻人,在传统做法上加了些创新。店里明亮整洁,墙上挂着牛骨汤的历史介绍。最受欢迎的是“牛骨汤配河粉”,清早就有许多人排队。我也常和同学去,几个人围坐在矮桌前,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碗,河粉蘸着特制的辣椒酱,辣得直吸气却又停不下筷子。老板说,这吃法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但汤底还是老方子,一点没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次春节回家,母亲特意熬了一锅牛骨汤,把汤冻成冰块,装在保温箱里让我带走。“想家的时候就热一碗喝。”她说。在异乡的寒冬里,那一碗重新加热的牛骨汤,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宿舍。北方的同学好奇地围过来,我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小碗。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乡愁的味道”。</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年回乡,听说老周的孙子在深圳开了家牛骨汤店,生意红火。我去老店看望,发现老周已经将手艺传给了女儿。店里多了快递业务,每天都有发往全国各地的冷冻汤包。“有些在外地上学的孩子,隔几个月就要寄一次。”老周的女儿笑着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走在博白镇的街头,牛骨汤的香气依然飘荡在空气中。清晨的食客,午后的老人,夜晚从外地专程赶来的食客……每个人都能在这碗汤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滋味。这沉淀了百余年的味道,承载着客家人节俭智慧的饮食文化,也记录着这座小城的变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这个速食时代,依然有人愿意守着一锅牛骨汤等待四个小时。也许我们眷恋的从来不只是味觉的享受,更是那种在漫长熬煮中沉淀的温情,是能够让人安下心来细细品味的时光。每次捧起汤碗,热气模糊视线时,我总想起奶奶的话:“好汤要熬够时辰,人生也要熬出滋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