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牡丹花开</p><p class="ql-block"> 文/劲草</p><p class="ql-block"> 清晨的露珠在锦缎般的花瓣间滚动，第一缕曦光穿过雕花木窗时，我听见整座园子的牡丹都在舒展筋骨。层层叠叠的绛红、月白、鹅黄次第绽放，仿佛千年丹青手挥毫泼墨，将大唐气象凝作人间四月天的盛景。曲径转角处，几株墨紫色魏紫正在晨雾里吐蕊，花盘大如宫灯，让我想起李太白醉吟"云想衣裳花想容"时，沉香亭北的阑干该是浸透了这般浓酽的香。</p><p class="ql-block"> 花影千年</p><p class="ql-block"> 站在洛阳王城公园的牡丹丛中，忽然明白欧阳修为何在《洛阳牡丹记》里写下"天下真花独牡丹"。八百年前的春日，这位醉翁必定也在此处驻足，看姚黄魏紫在春风里摇曳，衣袂沾满花粉，恍若行走在《清明上河图》的工笔繁华里。远处传来孩童清亮的诵诗声："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刘禹锡的诗句穿越时空，与当下满园的富丽雍容叠合成永恒的春日。</p><p class="ql-block"> 墨痕深处</p><p class="ql-block"> 转过九曲画廊，忽见几株绿牡丹傍水而立。这种名曰"豆绿"的稀世品种，总让我想起曹州籍画家吴昌硕。老人晚年常以泼墨写意绘牡丹，却独独不敢触碰这抹碧色，只说"此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倒是白石老人笔下的墨牡丹别有风骨，浓淡相间的墨色里藏着"不似之似"的禅意，恰如他在画上题的："老来渐觉丹青浅，始信人间有真色。"</p><p class="ql-block"> 锦瑟年华</p><p class="ql-block"> 雨丝斜斜飘落时，我正在白牡丹丛中流连。这些唤作"玉楼春"的素色花朵，让我想起《长生殿》里杨贵妃醉卧花荫的戏文。当年梅兰芳演《贵妃醉酒》，鬓边总要簪朵绢制白牡丹，水袖翻飞间暗香浮动。其实史料记载，开元年间长安兴庆宫确有"沉香亭畔牡丹园"，李白三章《清平调》便是在此写成。如今看着雨打花枝，耳边恍惚传来程砚秋的唱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却原来姹紫嫣红不曾老去，岁岁年年守约而来。</p><p class="ql-block"> 文心雕龙</p><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浓时踱至牡丹文化馆，玻璃柜中泛黄的线装书页里，陆游的《天彭牡丹谱》正摊开在"禁苑黄"的条目。这位铁马冰河的诗人，竟能为牡丹写下"常恐东风恶，飘零委泥沙"的柔肠。忽然瞥见展柜角落的英文版《牡丹亭》，汤显祖的至情至性穿越四百年时空，在异国文字里绽放。想起去年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见明代仇英的《牡丹图》与梵高的《向日葵》比邻而挂，东西方的生命热烈在此达成奇妙的和解。</p><p class="ql-block"> 盛世长歌</p><p class="ql-block"> 夜色中的牡丹别具风韵。手持宫灯沿小径徐行，月光将花影投在粉墙上，俨然徐渭笔下的水墨丹青。忽听得两位老者对坐亭中，一人抚琴，一人吟诵周敦颐的《爱莲说》。琴声流转处，老者的声音苍劲如松："世人皆知濂溪先生爱莲，却不知其晚年手植牡丹于书院。所谓'出淤泥而不染'，原是百花共有之品格。"弦音渐杳，但见牡丹沐月而立，千年文脉在花瓣纹路里静静流淌。</p><p class="ql-block"> 子夜离园时，回望月光下的花海。李白笔下"名花倾国两相欢"的绝唱，韩愈"夜惜衰红把火看"的痴态，李清照"买得一枝春欲放"的娇憨，此刻都化作露水沁入泥土。忽然懂得张抗抗在《牡丹的拒绝》里写的："拒绝是为了永恒的守约"。这些穿越千年风霜的花朵，何尝不是在用年复一年的盛放，守护着中国人骨子里的盛世记忆？东方既白，新绽的花苞又沾满晨露，恍若万千未写完的诗句，等待新的墨痕来点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