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读陶渊明归去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宋]邵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归去来兮任我真,事虽成往意能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何尝不过如斯世,其那①难逢似此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近暮特嗟时翳翳,向荣还喜木欣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可怜六百余年外,复有闲人继后尘。</p><p class="ql-block">【注】①其那,即“其奈”,怎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中国画《春天来的时候》,作者林容生。</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六尺巷</b></p><p class="ql-block"> 清朝康熙年间,安徽桐城县发生了一件奇闻。当朝宰相张英家与邻居吴秀才为了墙基争地界打了官司。因为张英家要盖房子,地界紧靠吴家。吴秀才提出要张家留出中间一条路以便出入。张家认为不值得答理。于是沿着吴家墙根砌起了新墙。这个吴秀才是个倔脾气,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动笔,一纸状文告到县衙,打起了官司。张府管家一看事情要闹大,就连忙写信把此事禀告了北京的宰相张英。</p><p class="ql-block"> 不久,张英回信,信中有诗一首:“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管家来到吴家,告诉吴秀才,张家准备明天拆墙,后退三尺让路。吴秀才又惊又疑,不相信这是真话。管家就把张英的来信交给吴秀才看。吴秀才看过以后十分感动,连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张宰相真是好肚量。”张家果然动手拆墙,后退了三尺。吴秀才见了,立即把自家的墙拆了也后退三尺。于是张、吴两家之间就形成了一条百来米长六尺宽的巷子,被称为“六尺巷”。后来,这里成了桐城县一处历史名胜,一直保存到今天。</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桐城六尺巷:小小窄巷 “和”之大道 </b></p><p class="ql-block"> “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这条六尺窄巷,因为300多年前邻里之间的一段“礼让”故事而美名远扬,化解矛盾的历史智慧,在当今的社会治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p><p class="ql-block"> 桐城,因适宜种植油桐而得名,有着1200余年建城史,自古人杰地灵、文风昌盛。202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这里,了解六尺巷历史及其传承。</p><p class="ql-block"> 习近平总书记说,人民内部矛盾要用调解的办法解决。六尺巷体现了先人化解矛盾的历史智慧,要作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场所,发挥好中华民族讲求礼让、以和为贵传统美德的作用,营造安居乐业的和谐社会环境。</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桐城,和谐礼让声声悦耳,崇文重教薪火相传,世代书香蔚然成风。</p><p class="ql-block"> 眼前这条巷子很小,宽不过“六尺”;心中这座城却很大,装得进“天下”。一个“和”字,随着街巷延续至今,以文化人、润物无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我的第一支钢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梁晓声</p><p class="ql-block">它是黑色的,笔身粗大,外观笨拙。全裸的笔尖,旋拧的笔帽。胶皮笔囊内没有夹管,吸墨水时,捏一下,鼓起缓慢。墨水吸得太足,写字常常“呕吐”,弄脏纸和手。</p><p class="ql-block">这种老式产品,十五年前就被淘汰了。如今,要寻找它的一个“同类”不比寻找一件马褂容易。若坏了,任何修笔铺都无法修配,人家肯定会劝你干脆扔掉,买支新的。</p><p class="ql-block">我使用它,已经二十多年了。笔尖劈过,断过,被我磨齐了,也磨短了。笔道很粗,写一个笔画多的字,大稿纸的两个格子也容不下。已不能再用它写作,只能写便笺或信封。笔帽倘非胶布缠着,早就四分五裂了。笔囊几年前就硬化,被我取消,权当蘸水笔用。笔杆换过了,用火烤着硬“安”上的,却不可能再拧下来。</p><p class="ql-block">它是我使用的第一支钢笔,母亲给我买的。那一年,我升入小学五年级。学校规定,每星期有两堂钢笔字课。某些作业,要求学生必须用钢笔完成。全班每一个同学,都有了一支崭新的钢笔,有的同学甚至有两支。我却没有钢笔可用,连支旧的也没有。我只有蘸水钢笔,每次完成钢笔作业,右手总被墨水染蓝,染蓝了的手又将作业本弄脏。我常因此而感到委屈,做梦都想得到一支崭新的钢笔。</p><p class="ql-block">一天,我终于哭闹起来,折断了那支蘸水笔,逼着母亲非立刻给买一支吸水笔不可。</p><p class="ql-block">母亲对我说:“孩子,妈妈不是答应过你,等你爸爸寄回钱来,一定给你买支吸水笔吗?”</p><p class="ql-block">我不停地哭闹,喊叫:“不不,我今天就要。你去给我借钱买。”</p><p class="ql-block">母亲叹了口气,为难地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月买粮的钱,是向邻居借的;交房费的钱,也是向邻居借的;给你妹妹看病,还是向邻居借的钱。为了今天给你买一支吸水笔,你就非逼着妈妈再去向邻居借钱吗?叫妈妈怎么向邻居张得开口啊?”</p><p class="ql-block">我却不管母亲好不好意思再向邻居张口借钱,哭闹得更凶。母亲心烦了,打了我两巴掌。我赌气哭着跑出了家门……</p><p class="ql-block">那天下雨,我在雨中游荡了大半日不回家,衣服淋湿了,头脑也淋得平静了,心中不免后悔自责起来。是啊,家里生活困难,仅靠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每月寄回几十元钱过日子,母亲不得不经常向邻居开口借钱。母亲是个很顾脸面的人,每次向邻居家借钱,都需鼓起一番勇气。我怎么能为了买一支吸水笔,就那样为难母亲呢?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母亲了。</p><p class="ql-block">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要靠自己挣钱买一支钢笔。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冒雨朝火车站走去。火车站附近有座坡度很陡的桥,一些大孩子常等在坡下,帮拉货的手推车夫们推上坡,可讨得五分钱或一角钱。</p><p class="ql-block">我走到那座大桥下,等待许久,不见有手推车来。雨越下越大,我只好站到一棵树下躲雨。雨点噼噼啪啪地抽打着肥大的杨树叶,冲刷着马路。马路上不见一个行人的影子,只有公共汽车偶尔驶来驶往。几根电线杆子远处,就迷迷蒙蒙地看不清楚什么了。</p><p class="ql-block">我正感到沮丧,想离开,雨又太大;等下去,肚子又饿。忽然发现了一辆手推车,装载着几层高高的木箱子,遮盖着雨布。拉车人在大雨中缓慢地、一步步地朝这里拉来。看得出,那人拉得非常吃力,腰弯得很低,上身几乎俯得与地面平行了,两条裤腿都挽到膝盖以上,双臂拼力压住车把,每迈一步,似乎都使出了浑身的劲。那人没穿雨衣,头上戴顶草帽。由于他上身俯得太低,无法看见他的脸,也不知他是个老头,还是个小伙儿。</p><p class="ql-block">他刚将车拉到大桥坡下,我便从树下一跃而出,大声问:“要帮一把吗?”</p><p class="ql-block">他应了一声。我没听清他应的是什么,明白是正需要我“帮一把”的意思,就赶快绕到车后,一点也不隐藏力气地推起来。车上不知拉的何物,非常沉重。还未推到半坡,我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双腿发软,气喘吁吁。那时我才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钱并非容易挣到的。即使一角钱,也是并非容易挣到的。我还空着肚子呢。又推了几步,实在推不动了,产生了“偷劲”的念头。反正拉车人是看不见我的。我刚刚松懈了一点力气,就觉得车轮顺坡倒转。不行,不容我“偷劲”。那拉车人,也肯定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在坚持,在顽强地向坡上拉。我不忍心“偷劲”了。我咬紧牙关,憋足一股力气,发出一个孩子用力时的哼唷声,一步接一步,机械地向前迈动步子。</p><p class="ql-block">车轮忽然转动得迅速起来。我这才知道,已经将车推上了坡,开始下坡了。手推车飞快地朝坡下冲,那拉车人身子太轻,压不住车把,反被车把将身子悬起来,双腿离了地面,控制不住车的方向。幸亏车的方向并未偏往马路中间,始终贴着人行道边,一直滑到坡底才缓缓停下。</p><p class="ql-block">我一直跟在车后跑,车停了,我也站住了。那拉车人刚转过身,我便向他伸出一只手,大声说:“给钱。”</p><p class="ql-block">那拉车人呆呆地望着我,一动不动,也不掏钱,也不说话。</p><p class="ql-block">我仰起脸看他,不由得愣住了。“他”……原来是母亲。雨水,混和着汗水,从母亲憔悴的脸上直往下淌。母亲的衣服完全淋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出了她那瘦削的两肩的轮廓。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p><p class="ql-block">我望着母亲,母亲望着我,我们母子完全怔住了。</p><p class="ql-block">就在那一天,我得到了那支钢笔,梦寐以求的钢笔。</p><p class="ql-block">母亲将它放在我手中时,满怀期望地说:“孩子,你要用功读书啊。你要是不用功读书,就太对不起妈妈了……”</p><p class="ql-block">在我的学生时代,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母亲满怀期望对我说的这番话。</p><p class="ql-block">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母亲变成老太婆了。那支笔,也可以说早已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但我,却要永远保存它,永远珍视它,永远不抛弃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豆包儿</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肖复兴</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豆包儿,很少有人在家里自己做了,一般都会到外面买。外面卖的豆包儿,馅大多用的是红豆沙,这种红豆沙, 是机械化批量生产的,稀烂如泥,豆子是一点儿也看不到的, 自然,红小豆的豆粒那种沙沙的独有味道,也就大减,甚至索性全无。要想尝到那种味道,只有自己动手将红小豆下锅熬煮,不用说,这样传统的法子,费时费力又费火,谁还愿意做这种豆包儿? </p><p class="ql-block"> 在北京,唯有柳泉居几家老字号的豆包儿,一直坚持用这样的传统方法熬制豆馅,制作豆包儿。就因为费时费力又费火的缘故,如今柳泉居小小的豆包儿,一个卖到两元钱,价钱涨了不少。而且,皮厚馅少,塞进嘴里,那种豆粒的沙沙感觉,让位给了皮的面香。这绝对不是老北京豆包的做法, 老北京的豆包儿,讲究的是皮薄馅大。这和包饺子的道理一样,主角必须得是馅,一口咬下,满口豆香,才能够吃出豆包儿独有的味道。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吃的豆包儿都是我母亲做的。那时候只有在改善生活的时候才能吃到豆包儿。春节前,必定是要包上满满一锅的,上锅之前,母亲还要在每个豆包儿上面点上一个小红点儿,出锅的时候,豆包儿变得白白胖胖,小红点儿像用指甲草或胭脂花抹上的小红嘴唇,格外喜兴。豆包儿,便显得和节日一样的喜兴了。 </p><p class="ql-block"> 因此,每一次母亲包豆包儿,都会像过节一样。包豆包儿的重头戏,在于熬馅。我家有一口炒菜的大铁锅和一个蒸馒头的铝锅,熬豆馅必得用铁锅,至于什么道理,母亲是讲不出来的,只是说用铁锅熬出的豆馅好吃。说完之后,母亲觉得说的好像没有说服力,会进一步解释:你看炖肉是不是也得用铁锅?没有用铝锅的吧?这样解释之后,她觉得道理已经充足了。 </p><p class="ql-block"> 熬豆馅的重头戏,在于熬的火候。红小豆和凉水一起下锅, 一次要把水加足。不能在熬到半截时看着水不够,一次次地加水,逗着玩!母亲这样说的时候,同时把红枣下进锅里。 那红枣是早就用开水泡好,一切两半,去核去皮。我老家是河北沧县,出金丝小枣,但母亲从来不会用这种金丝小枣, 用的是那种肉厚实的大红枣。用小枣煮出的豆馅没有枣的香味,那种金丝小枣,母亲会用它来蒸枣馒头。 </p><p class="ql-block"> 水开之后,大火要改小火,还要用勺子不停地搅动,免得豆子巴锅。豆子不能熬得过烂,烂成一摊泥,豆子的香味就没有了。也不能熬得太稀,太稀包不成个儿不说,豆子的香味也就没有了。母亲的豆包儿,馅一般会比较干,不会有那种黏稠的液体出现,开花之后的红小豆的颗粒感非常明显, 咬起来沙沙的,豆子虽然被煮烂了,但是小小的颗粒还在, 没有完全变成另一种形态,很实在的豆子的感觉和豆子的香味,会长久地在嘴里回荡,不像现在卖的豆包那样稀软如同脚踩在泥塘里的感觉。按照那阳时母亲的话说,那是把豆子给熬得没魂儿了! </p><p class="ql-block"> 按照我长大以后开玩笑对母亲说的话是,就像唱戏,那样的豆馅是属于大众甜面酱的嗓子,您熬的这豆馅属于云遮月的嗓子。 </p><p class="ql-block"> 豆馅熬得差不多了,放糖,是放红糖,不能放白糖。吃豆包和吃年糕不一样,吃年糕要放白糖,吃豆包必须放红糖。 这个规矩,是母亲从上辈那里传下来的,是不能变的。只是, 在闹灾荒的那几年,买什么糖都得要票,不是坐月子的或闹病的,红糖更是难淘换。没有办法,只要改有糖精,豆馅的味道差得太多,母亲丟了自己的脸,那几年,豆包儿很少包了。 </p><p class="ql-block"> 我长大以后,特别是大学毕业之后,自以为见多识广,建议母亲再包豆包儿熬馅的时候,加上一点儿糖桂花,味道会更好的。母亲不大相信,在她的眼里,糖桂花那玩意儿是南方货,包元宵和汤圆在馅里加一点儿可以,她包了一辈子豆包儿,从来没有加过这玩意儿。别遮了味儿!她摇摇头说, 坚持她的老法子。我说不服她,由她去。 </p><p class="ql-block"> 如今,母亲去世多年,买来的豆包儿都会加有糖桂花,母亲包的没有糖桂花的豆包儿,却再也吃不到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春燕归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厉彦林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每年春天,都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燕子能来我家筑巢安家,看见燕子成双成对的,盘旋着找一户合适的人家,有的筑在房梁上,有的筑在屋檐下,心理羡慕的不得了,恨不得自己先替他们垒个窝。 </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一对燕子来我们家的房梁上开始衔泥筑巢,于是,我就天天把门口打开着,生怕耽误了她们的工期,看着他们辛勤的一趟一趟的衔泥,一层一层的垒上去,在从粗到细,把草茎草根铺进去,直到完成这个浩大的安居工程,一个遮风挡雨,松软舒适的温暖小窝就成了。厉老师的《春燕归来》这篇文章中,用了叙事的手法,从时节来临开始,一直写到人物主题。比如:“春天迈着灵巧蹒跚的步子来了,那一群群身着燕尾服的燕子,也潇洒地从南方回家了”。在这一段中,燕子真可谓活脱脱的春之精灵,唤醒了乡间山水。清晨的山乡素雅、恬静、温馨,麦苗刚刚泛绿拔个,一片琳琅满目的自然风景,伴着燕子潇洒的身影,穿梭时空,扑面而来,文章布局中洋溢着对自然的热爱和对生命循环不息的赞美。</p><p class="ql-block"> 在大千世界里,燕子不仅是一种生物,更是连接人与自然的桥梁,象征着和谐与美好。作为春天的使者,它们的归来象征着生命的复苏和希望的到来,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亲密关系。我们盼着春天的到来,更盼望春天的使者。燕子也恋人,更恋家。无论贫富,不管房子高矮,只要选中谁家、在谁家筑了巢,明年春天必定不远千里万里,不顾风雨飘摇,历经磨难,继续回到老房东家。进门一看,那屋梁上的燕巢也必定完整如初。山乡虽然每年都有新燕子来,可主人与新燕子的父母是老相识、老邻居。燕子与农家相敬如宾,相处和睦,共同度过这段美好的时光。厉老师还描绘了清晨的山乡美景,以及小燕子练习飞行的场面,形象逼真。通过这些细节描写,作者勾勒出小燕子北飞开始一段新生活的画面,让读者感受到春天的灵巧和燕子归家的温馨。冬去春来,燕子北飞,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们始终都盼望着新生活。现在,随着春燕归来的华丽转身,我们终于盼来了,盼来了好日子,盼来了好时光。“那是个非常安谧的上午,春风轻拂,吹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底下静静地读书。忽然一阵燕语自天而降。住在我家的那窝活泼伶俐的燕子外出觅食归来,在进屋之前先栖落在我家那棵梧桐树上,兴奋地讨论着什么”。在这种如诗如画的乡思乡愁里,在举国上下乡村振兴的东风里,我们看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我们怀念袅袅的炊烟,但我们也喜欢电气化的便捷。我们怀念屋梁上的燕巢,我们也喜欢房前屋后的萦绕。我们怀念泥土的芬芳,但我们也喜欢湛蓝的天空。一年一度,《春燕归来》,厉老师的这篇文章,通过描绘春燕归来的情景,表达了团聚之情的喜悦以及“叶落归根”的主题。文章中,燕子回家,带来的福音,繁荣了万千世界,绿树丛中、农舍屋顶到处都是燕子飞翔的身影。老燕子担心孩子受到意外伤害,急切地催促和鼓励小燕子飞到院子里、落到树上,就像人类一样,扶老携幼,尊卑有序。 </p><p class="ql-block"> 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今年春天,全省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现场观摩推进会在我们蒙山脚下召开,近十年来,趁着燕归来,乡振兴的东风,各个方面的环境改善有了明显提升。不仅仅供水供电、修路架桥,由政府想着。就连庭院开发、厕所改造,也都由政府想着。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生活的质量越来越高,这是眼见为实的可喜变化。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都变成了身边的寻常事,中国梦的影子一次又一次的照进现实。 如今,在我们最看好的新时代,全国人民一道,继往开来,不负韶华,创造更加宜居、宜业的新时代。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如同春回大地,筑起了一座座不朽的丰碑。厉老师每一次执笔执斧,就像春燕归来,筑巢引凤,给我们带来一片欣欣然的气象。总书记在新年献词中亲自提出“正能量”这个词语,已数十年,厉老师一家一体,躬身力行,笔耕不辍,每一个字里行间都在弘扬正能量,让我们在不忘过往的同时,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迈向未来。</p><p class="ql-block"> 盼望着,燕归来,春回大地,霞光满人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十碗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王剑冰</p><p class="ql-block"> 我在塬上走,不断地同人说话。这话那话说着的时候,就会有人问你了,吃十碗席了吗?什么时候村里有人办事了,来吃十碗席。</p><p class="ql-block"> 听起来就觉得亲切。</p><p class="ql-block"> 虽然也是客套,但是那客套里含着真情,平时见了,他们会说,来家吃饭吧。但他们不会说你来家吃十碗席吧,十碗席不属于家常宴,那绝对是十分正式场合的大餐。我敢肯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把十碗席当成了一种谈资,谁谁谁家办事了,开了十碗席,谁谁谁家的十碗席场面办得大,甚至有谁刚从十碗席场面上出来,见了人都会觉得光耀三分。</p><p class="ql-block"> 陕州的十碗席是出了名的乡间美食,历经三百年不衰,主要的一个特色,就是使用了地坑院特有的炉灶:穿山灶。穿山灶在别处很是少见,或就是由地坑院发明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在一个刚办过大事儿的坑院里见到了穿山灶,那是在院子里垒得像条龙似的一个长长的灶火炉子。它完全利用了地坑院气流向上的原理,在灶火的最前面烧火,后面依次排着七个炉灶,炉灶微微地前低后高,每个炉灶上放着一口大锅,这样烧起来,吸引力在最后面,火从前往后引,一点都不浪费,而且都能受热。第一个炉灶的火当然是最旺的,适合蒸煮,随着火力依次减弱,便有炖、焖、炸、炒等。每一口锅都能加热,既节省了柴火,又节省了时间,十道佳肴几乎同一时间出锅,堪称一绝。如果一口锅里做一种大菜,这个大菜就可以分成很多份,那么,一次开十桌席也没有问题。</p><p class="ql-block"> 可以说,有了穿山灶,才有了十碗席。那个时候你就看吧,烧火的专门烧火,而且烧得十分在行,穿山灶边有掌勺的、有帮厨配菜的,师傅徒弟大呼小叫,勺子铲子叮当作响,那叫一个热闹。不一会儿,一切齐当,只闻着一股股香气满坑院缭绕。</p><p class="ql-block"> 十碗席的食材都是塬上自产,由于当地干旱少雨、气候燥热寒冷两极分化,塬上也就喜欢香辣咸酸、荤素搭配。十碗席最具代表性的特色菜是扣碗肉、小酥肉、炖土鸡、辣豆腐、肉丸子和杂烩菜等。十碗席上桌以后,会另配塬上特有的馒头、窝头、饼子、麻花、蒸糕、面汤,随你喜欢。</p><p class="ql-block"> 现在来看这十碗席,可能觉得不过是一些普通常见的美食,同其他地方的饭菜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但是你要想到,过去的塬上食物并不是十分丰富,尤其生活匮乏或季节食材缺少的时候,十碗席简直就是奢侈的代名词。而且热菜用穿山灶烧柴烹制,工艺丰富、有菜有汤,味道也就与众不同。</p><p class="ql-block"> 以前必然是重要的节庆,或者红白喜事,或者来了重要的客人,才会垒砌这穿山灶,做出十碗席。就我所知,2016年4月,庙后村的张强结婚,娶的妻子刘苗是张茅乡南头村的;2017年11月,曲村李雪亮结婚,妻子成倩倩是山西侯马人······都是开的十碗席。让妻子家人见识和享受了一番塬上多少年传承下来的美食与热情,回去后说得绘声绘色,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款待。莫说别的,就看院子里那座现垒的穿山灶,就够让人心里发暖。</p><p class="ql-block"> 我在张春红的地坑院品尝了一次十碗席。穿山灶扣着玉米叶子编的锅笼罩,远处看去,就像一排懒汉帽子,高高地冒着热气。各种香味从笼罩中纷扬而出,让人不免口内生津。</p><p class="ql-block"> 老张说,咱去窑屋里等吧。一会儿工夫,热菜凉菜一起端上。那边上着菜,这边老张就讲,十碗席的座位、摆放、吃法在塬上也有讲究,吃十碗席通常是八个人一桌。上位一般由长辈、媒人或客人来坐,其他桌子也都要由年长者居上。菜的摆放呢,热菜按“上红下白、上酥(酥肉)下丸(肉丸)、上珍(黄花菜)下带(海带)”来摆放,凉菜分别放置在四角。开席的时候,要待主宾发话才可动筷,且随主宾的筷子确定下筷碗次,不能随便去动,而且吃一口必须把筷子放下来,待主宾发话说大家随意后,坐席者方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搛菜;吃馍也不可整个吞咽,要一块一块掰着吃。这样,十碗席的场面才正式而庄重。</p><p class="ql-block"> 好,听着都感觉出了那种混合着乡塬气息的儒家风范。</p><p class="ql-block"> 这顿饭,由于先有了想象,后有了期待,便吃得酣畅舒服,直叫出一个爽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千秋法源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马力</p><p class="ql-block"> 法源寺的根,唐代就植下了。</p><p class="ql-block"> 忆写,头一笔得落在李世民统兵东征上。范文澜记叙发生在贞观十八年的这段史实,云:“唐太宗和外国作战,都是命将出师,这一次独违常例,一定要自己去。”挂帅亲往,李世民自认此役必胜,故怀轻敌之想。兴师于幽州,一路“振鳞方跃浪,骋翼正凌风”,李世民挥戈朗吟,内心全是出征的锐气。攻到安市城下,唐军陷于寒天冻野。战事拖了一年多,粮草也快耗尽,又无接济。势力一弱,骄心盛气除去许多,思前算后,无奈拔寨退军,另作后图。对此举的功罪,范文澜讲过这样的话,唐太宗“自恃国大兵强,企图加害弱小的邻国,以为一定能得到胜利,事实和愿望恰恰相反,他得到的是悔不可追的失败”。此役用兵失计,李世民大概是不肯认败的。对千年前的远征辽东,我却记住了奋力用命、甘心效死的白袍战将薛仁贵。</p><p class="ql-block"> 聚合人马而归,李世民不忘战殁的将士。《春明梦余录》说“收其遗骸,葬幽州西十余里许,为哀忠墓”。清人诗句“黩武不愁新鬼哭,瘗骸空替古人哀”,字字含悲。这还不够,李世民又选定起兵誓师地,筑寺,请僧追荐,悯然念其忠。李世民原本不遵行佛法,自视李氏是道教祖师老子后裔,理当以道为先,以佛为后;更因南朝梁武帝、简文帝好佛误国,前世得失,可为龟鉴。至于受玄奘影响,亲撰《圣教序》,已是李世民晚年的作为。</p><p class="ql-block"> 战事平息后,或刊石显功,或立寺忏度,多是做给世人看的,实是怀着政治上的用意。即便如此,慰亡魂,寄殇思,总是不错的。对逝者很深的铭感在生者的心里充溢着,“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的意气也未曾消去。</p><p class="ql-block"> 过了好些年,寺成,初名悯忠寺。《日下旧闻考》引清世宗御制法源寺碑文,曰:“雍正十一年五月,发帑重加修饬,至十二年二月工竣。梵宇崇闳,禅庐周备。因复赐额为法源寺。”法源寺这个名儿,也就跟着叫了起来。往后,乾隆帝作《法源寺瞻礼》诗,首句“最古燕京寺,由来称悯忠”,算是道出法源寺的起端。我在寺内见过这块诗碑。北京城内众刹中,此座唐寺,历年最久。悯忠阁供佛像。有名的《无垢净光宝塔颂》置于像后,是块残片,平日不示人。唐肃宗李亨的尊号,可从上面辨识出。这篇颂原先嵌在塔壁上,史思明倡刻的。他是为肃宗讴功颂德吗?不是的。安禄山叛唐,僭位称帝,史思明迎阿取容,择悯忠寺西南角建塔(安禄山曾在该寺东南角造塔)镌碑,以谀辞歌赞安禄山。史思明虽工心计,到底还是骁悍之将,碑文是写不来的。颂的撰述者叫张不矜,名气不大,文字倒还有些功力。后人看好这块碑,多在那字上——苏灵芝写的。苏学李邕、颜真卿,书名颇盛。肃宗临危平叛,史思明为唐军所败,遂降顺,得来官职,一下登了天。此人很会应权通变,甫归附,使出趋承谄媚的手腕,点窜碑上字眼,品读,换了面目,俨然一篇颂唐之文。史思明借美言包裹善变的心。朱彝尊说:“是碑陷文甚多,改刻者不特《金石文字记》所云十八字而已。”据此可以推知,磨平填凑,尚有未尽者。“故参错若此,字形攲斜而长不复成书也”,语多感喟。寺中二塔,早圮。“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白居易的七言歌行,穿过遥远的烽烟响到近前,带来天宝十四载沉痛的战氛。空气凝住了。李唐王朝逝去,赵宋之世又来。大队俘擒的男女被金兵押送,疲惫地往北走。前路漫漫,再健的腿脚也会沉得发僵,每迈出一步,都是一种煎熬。吹来的风,落下的雨,响过的雷,好似都在欺着他们。永远离开宋宫的徽、钦二帝,也随在皇族贵戚中间。一国之君,转瞬沦为臣虏,满是尘垢的脸上,昔日的得意一点也无。所有的荣华,所有的逸乐,都成幻景,轻烟那般飘走了,哪里也寻不到它。途中,宋钦宗羁囚于悯忠寺,宋徽宗则被关进延寿寺。北狩的长路上,无处耽乐,内心满是孤寂、苦楚的情绪。日影西斜,几只鸟儿在枝上栖着。瞅着它们无愁的样子,钦宗恨不得生出一双自由的翅膀,向着天边飞。阳光隐逝,灯影忽闪,他只能在寺中的静夜,枯望檐角挑着的冷月,心回汴京。这个末世之君,无力治国,到头来,只剩得跪于阶下一条路。忧心的日子里,月下的徽宗同此心境。天遥地远,离恨重重,魂返万里帝王家,他犹见“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的豪奢光景。陌生的北国,风雪迷漫。“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引在这儿的数句,从徽宗的《眼儿媚·玉京曾忆昔繁华》中来。词做得不坏,他或许只会干此一事。光靠满腹风雅,绝难收拾破碎的山河,这个理,昏昏的他,不懂。袁崇焕,明末抱恨泉壤的蓟辽督师。后金攻袭京畿,他临戎效命,率军在广渠门、左安门前迎敌,两战告捷,遂成大功。明廷阁部,为阉党余孽把控,嫉视异己,私下使坏。谮言难辨,袁崇焕未获嘉赏,反倒因勋致祸。皇太极施用离间术,思宗朱由检心多疑忌,惑于谗毁,误认袁氏暗通后金,令锦衣卫以谋反之罪将其缉获,投进诏狱。可叹一代戍边重将,终以凌迟受戮,死状至惨,想想,头皮发麻。袁崇焕是在西四牌楼下伏诛的,那是个十字路口,离我家不远。牌楼拆得早,我没赶上瞅它一眼。及长,知道了袁崇焕,每过此处,我就想到他。己巳之年的这场变乱,夺了袁氏的命,也断送了朱明江山。袁崇焕无嗣,将旗之下尚有佘姓义士,同为粤籍。袁氏衔怨枉死,他不慑于淫威,舍命盗其残尸,在悯忠寺超度,以慰冤魂。佘家累代守着袁氏墓,轸念从东莞石碣镇水南村走出的晚明忠臣。世间一隅,竟有这般尽诚竭节的人家。袁崇焕祠墓,在东花市斜街。往南,是龙潭湖。早先,有人临水奉祀他。横颜“袁督师庙”四大字,康有为写的。立着的碑记、墓志铭,也是康氏和弟子梁启超所撰。同为粤人,他俩视袁崇焕为乡贤。这两处故迹,跟广渠门、左安门挨得近。晚清,光绪帝推行新政,谭嗣同奉诏进京。荐举他的徐致靖,是维新派的人。谭住在北半截胡同的浏阳会馆,出憩息的“莽苍苍斋”溜达到法源寺,没几步路,访寺,不难的。</p><p class="ql-block"> 谭嗣同的生命里,高扬变法图强的旗帜。百日维新势危,风声日紧,他拒却抽身避难,仰天誓心,决意以死殉道。立定的革新夙愿,气命一般重,若此,方能为天下苍生凛然赴义。跟梁启超一抱而别后,谭嗣同横下一条心,哪儿也不去,安坐家中,以待抄捕。他身稳如山,心燃烧着。九门提督登门,随即同去,系刑部狱。没两天,解送至菜市口。迎着磔刑的刀锋,他的脸上,亢毅愤厉之气一丝不减,全无惧色。梁启超说:“就义之日,观者万人,君慷慨神气不少变。”激于大义而蹈死不顾,勇矣,烈矣。从应诏入京到他的死,算起来,才过去一个月零几天!谈及“割肉离骨,分肢体,复断其喉”的死法,几与先前的袁崇焕相同。</p><p class="ql-block"> 浏阳会馆的故交,将谭嗣同的遗体殡殓,停灵于刑场稍南的法源寺。谭嗣同又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只是冰冷的尸身无法感知悼念者心底的凄怆。寺名虽改,悯忠的意味,犹可含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谭嗣同的临终壮语,被钦敬他的人一遍遍地诵着。未竟的政治理想,化作灿亮的光焰,闪过法源寺上空。</p><p class="ql-block"> 谭嗣同是在宣武门外烂缦胡同出生的。凶逆当道,京师连他的骸骨也难容下。转过年,这位临危忘躯的志士,归葬于浏阳城南石山下。</p><p class="ql-block"> 我家旁边,有座历史档案馆,在那里,我看到“处斩戊戌六君子谕旨”。宫廷政变,风狂雨骤,弹指间,已逾百年,纸上字句,仍让我心头发沉。诸君照片也展了出来,打头的就是谭嗣同。跟他排在一起的是: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p><p class="ql-block"> 自唐迄清,贞观之征、天宝之乱、靖康之难、己巳之战、戊戌之变,一座古寺,担着多少深重的历史之痛!俱往矣,一切都在时间中安静下来。</p><p class="ql-block"> 春,欣欣地到了。北方暖得迟,草木的润气还很淡。可是呀,我心中已有了画:瓦蓝的天空下,煦风软软地吹,催开丁香枝头的花,给这六进院落的前后,悄悄添上鲜丽的花色,艳如雪。姑苏邓尉山的风光,叫它占去几分。</p><p class="ql-block"> 值此岁时,法源寺变成一个抒情诗人,纵声吟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倴城生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张楚</p><p class="ql-block"> 往往是被鸟雀唤醒的。这些从凌晨四五点钟就陆续歌唱的鸟儿,我从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是云雀?还是黄莺?抑或画眉?它们轮流放歌,有慢悠悠的旖旎小调,也有急吼吼的大颤音花腔。它们的歌声更像是梦中的演唱会,等真的睁开眼,耳畔唯有麻雀叽喳的聒噪声。而阳光,尤其是春日的阳光,透过窗幔安谧地印在墙上,仿佛褪了色的抽象水墨画。</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个闲散的人,吃完早餐后我通常去村里溜达。县城的村子并不多,都变成了高楼,可总有遗留的,它们犹如县城不规则的胎记,藏在身体某个不易察觉的部位。大都是平房,屋檐黑魆魆,檐下驻扎着马蜂或燕子。院前或屋后往往种了树,通常是樱桃或合欢。樱桃的花一簇簇的,单薄的白色花瓣拥抱在一起,弱不禁风的模样,果实呢,却是艳丽的朱红色,核大微涩,孩童不喜。合欢的花毛茸茸的,远远地能闻到幽香,等踱到巨大葳蕤的树冠下,却只有叶子的味道。我最稀罕的那棵合欢的主人,是位老太太。她喜欢坐在树下看短视频,都是些家长里短,她却时不时被逗得嘎嘎大笑。有时我坐在她身旁的石头上。也许在她眼里,我是个不务正业的中年人吧?有次她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跟媳妇吵架了?我笑了笑。她又说,大姨说句不中听的话,可不能天天这样游手好闲,谁家没难处呢?我不住点头。</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村子里的花草和老人,也喜欢书店里那些卖不出去的书。那家书店主营学生教辅书,只在角落里堆砌着10多年前出版的文学作品。有世界经典,也有不知名作家的书。随手拿起一册,倚靠着书架能读上半晌。老板从前是个文艺青年,跟我相识也有20多年,通常会抽空递给我杯绿茶,随后轻声问询,还在写吗?书店对面,是朋友的理发店。店里只他一人,负责洗剪吹烫。他是县城有名的理发师,也是个对世事极为通透的“哲学家”。我们常常牛饮般喝茶,聊着身边性情迥异的人、听闻来的事,以及那些处在迷雾中的国际风云。茶喝得差不多了,我就去菜市场转一转。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路边集市。在那里,能买到顶着黄色花朵的大倭瓜,五香味儿的干豆腐,才出炉的鹌鹑蛋,河里捞来的肥河蚌,田里逮来的瘦泥鳅,以及你在超市里绝对见不到的乡野食材。摊主呢,通常都是白胡子老头或豁牙老太,他们笑眯眯地匀着秤,会主动给你抹掉零头。他们都用微信或支付宝收款。</p><p class="ql-block"> 到了晚上,最好的去处便是河畔了。那条叫作北河的内陆河,流淌了上千年,河边蔓生着花草,水里闲游着水鸟。夏天时阔大的河面铺满了荷花,小野鸭在荷叶上蹦来蹦去。在河边会遇到很多熟人,包括我的亲戚。当过高中女篮队长的二姨不喜欢散步,喜欢散步的是在旅顺当过驱逐舰舰长的二姨父。他每天都绕着河畔跑一圈,然后回家喝两个用红糖水冲的生鸡蛋。没事的时候,我也愿意到亲戚家走走。走动不密、相见不亲,那还能叫亲戚?二姨有3个固定牌友:一个老头俩老太。老头91岁,俩老太,一位92岁,另一位94岁。只有86岁的二姨耳聪目明,手气很好。不过,上次去二姨家,94岁的老太在跟二姨发牢骚,她颇为遗憾地说,老头“栓”住了,动不了,找个新牌友咋那么难呢?</p><p class="ql-block"> 工作缘故,我常去各地出差,虽奇山异水美食艳景勾人魂魄,可每日心心念念的,仍是这座濒临渤海的小县城。当我的脚迈下车的瞬间,掺杂着微凉海风的空气让我无比踏实。人活于世,最难得的就是心安吧?这座县城,这座我生活了40来年的县城,有个古怪的名字,倴城。据说,是元朝时在此囤粮的将军的名字。“倴”这个字,我特意查过字典,单指地名。多么孤独的一个汉字啊。在我的想象中,它像是一个面色凝重、不断奔跑的旅人。它也许早就知道,只有奔跑,唯有奔跑,才能欣赏到沿途最美的风景、遇到此生最珍视的良人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小小柳木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李汉荣</p><p class="ql-block"> 几根柳木,并排搭在小河两岸。一座柳木桥,就成了。 </p><p class="ql-block"> 男女老少,一年四季,都从桥上往返。</p><p class="ql-block"> 蚂蚁、甲壳虫、地牯牛、毛毛虫,也在桥上行走。 </p><p class="ql-block"> 一座小小的桥,让这些小小的生灵,也有了远行的机会,有了各自的彼岸。 </p><p class="ql-block"> 我来到桥跟前的时候,看见一只七星瓢虫正在过桥,我急忙停下来,目送它慢慢到达对岸。 </p><p class="ql-block"> 我想,因为这位七星将军的到来,对岸的草木长势和生态美学将发生细微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狗们喜欢小跑着过来过去,似乎有些紧张,很可能是有急事要办。 </p><p class="ql-block"> 什么急事呢?对面有美食?有激动人心的约会? </p><p class="ql-block"> 猫总是在四周空寂的时候,几个箭步把自己射过去。 </p><p class="ql-block"> 它未必是要把自己的追捕业务扩大到对岸,它或许是在扩大爱情和思念的半径。 </p><p class="ql-block"> 在河边,我听一位老人说,有一次,他家的一头大黑猪不见了,到处找,以为贼偷了。结果,黄昏时,它晃晃悠悠地从桥上走回来。原来,它过了柳木桥,到对岸的草滩踏青尝鲜去了。 </p><p class="ql-block"> 老人说,猪都是在臭烘烘、黑黢黢的猪圈里度过一生,没有几个出过门见过世面,这头猪,出了远门,还过了河,它是一头有见识、有故事的猪。 </p><p class="ql-block"> 最有趣的是小孩子过桥。想过,又不敢过,前脚踏出,又收回,如此好几遍,最后还是上了桥。先是很慢,然后加速,最后逃跑一样奔过去。往返几次,与桥就熟了。他们终于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冒险。 </p><p class="ql-block"> 过去山乡里娶媳妇时,新媳妇每过一座桥,婆家人就要给媳妇送一次礼钱。古老的风俗,藏着对生命的体贴和敬重。媳妇收的礼金,都做了小两口生活的积蓄。 </p><p class="ql-block"> 这么说来,小小柳木桥下的流水,一边唱着古歌,一边也在计算着民间日子的流水账啊! </p><p class="ql-block"> 挑着青菜赶集的大伯走过来,背着玉米回家的大婶走过去,他们互相打着招呼,交换着田园的气息。 </p><p class="ql-block"> 采蘑菇的少年,采野菜的姑娘,在桥上相遇了。河水哗啦啦鼓动着他们的慷慨,他给她一捧蘑菇,她给他一捧野菜。他们互赠着两岸的春色,也储存着内心的记忆。 </p><p class="ql-block"> 有一位诗人来到这里,看见柳木桥,他连过了六遍,过去了,又过来,再过去,再过来。 </p><p class="ql-block"> 他说,他是在一首诗里走来走去。 他说,这不是一座桥,这是一首诗。 </p><p class="ql-block"> 他说,他舍不得离开,这是世上最美好的桥。 </p><p class="ql-block"> 这的确是世上最美好的桥。</p><p class="ql-block"> 柳木倒下来,变成了桥,而它始终记得自己是一棵树,它惦念着土地。河水时时提醒着它,也湿润着它。</p><p class="ql-block"> 它一边作为桥,把人和其他生灵送到对岸,一边做着一棵树的梦。在水声的呼唤里,它又有了一棵树的灵性。</p><p class="ql-block"> 你看啊,柳木桥,它浑身都是新鲜嫩绿的柳枝和柳叶,与哗啦啦笑着的流水交换着生的喜悦。 </p><p class="ql-block"> 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这柳木桥上站一站,或看上一眼,暗淡的心就会亮一些。是的,柳木倒下去了,但它的魂灵还活着,人有一天走了,也一定是换了另外一种活法。</p><p class="ql-block"> 当晚,诗人久久地徘徊于桥边,在河水、夜风、月光营造的氛围里,写了一首关于桥的诗。 </p><p class="ql-block"> 他在诗里写道: </p><p class="ql-block"> 在深山里,我走在小小柳木桥上, </p><p class="ql-block"> 我走在一首诗里, </p><p class="ql-block"> 走在一段古老的风情和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想念杨老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李汉荣</span></p><p class="ql-block">【编者按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品评名家名作,其实就是一个深度学习的过程。泛读与精读的效果差太多了,就如普通人看宗教,都是劝善一样,泛读是浮光掠影直奔主题,精读似走马观花注重过程。让我们双手合十,缓步前进,谦卑面对生活感悟:慈悲心、游子意、悔过情。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今天收到一位久未见面的姓杨的老同学的微信问候。他发来的不是表情包,不是格式化的甜点套话,而是真诚的牵挂和问候,不甚流畅却朴实诚恳的一段话,让我心里顿生暖意。</span></p><p class="ql-block"> 心暖了,心就容易产生共情感应,就容易产生语言的“量子纠缠”现象。我确信,人的生命,就是一种能量场,也是一种情感场、精神场、气息场,而承载情感、精神、气息的语言,又构成了由情感、精神、气息赋能和驱动的语言场,这就是语言的“量子纠缠”现象。</p><p class="ql-block"> 老同学姓杨,他的牵挂和问候让我心生暖意,这个暖和的“杨”字,就开启了我心里的“量子纠缠”,我想起了我的老家杨家山,想起了老家以南巴山深处的杨庄,小时候我曾到杨庄的山里砍过柴,想起杨庄,我心里颤了一下,我想起了四十多年前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杨老师,杨老师就是杨庄人。</p><p class="ql-block"> 杨老师是民国年间的大学生,当时五十来岁,微胖,中等个子,常年穿一身蓝色中山装,留着背头,面容慈祥刚毅,很有风度,他是我们75级高中语文课老师。那时我是住校生,一间大宿舍支了两长排木板床,同学们各占一小溜空间,铺上被单,紧挨着睡一长排,下了晚自习,一长排俊丑不一、胖瘦不一的青春的脑壳、青春的脸、青春的苦闷烦恼和青春的激情,就紧挨着拥挤在狭窄的木板上,陪伴我们的是夏天的酷热和蚊虫的叮咬,以及冬夜的寒冷。 也有同学尿床,潮湿的被单被青春的身体暖热,那不好闻的气味就缭绕于宿舍,缭绕于我们十七八岁的夜晚。</p><p class="ql-block"> 杨老师到我们宿舍看过几次,他不是专门看某个宿舍,他把住校高中生的宿舍都一一看过了,他不是学校领导,他只是个普通老师,他探望我们的宿舍,是出于一个老师和长者对学生后辈的心疼和关爱。记得他从一间间宿舍走出来,他的脸上掠过一种怜悯和忧愁,那表情里夹杂着无力为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孩子提供什么帮助的惭愧和自责。我感到杨老师是一个很善良、很关心学生的好老师。</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下了课,杨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兼卧室——间房隔成两半,一半办公,一半休息。杨老师说,李汉荣,现在深冬了,很冷,以后晚自习就到我屋里来学习,然后用热水洗一下脚,再回宿舍睡觉休息,这样脚不冻,睡下暖和些。</p><p class="ql-block"> 这个冬天一直到放寒假前,我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在杨老师办公室里看书做作业,除了功课,杨老师还让我读了他的一些藏书,如《中华活页文选》合订本、《中国古代文学史》等,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就用杨老师给我专门提供的搪瓷洗脚盆,盛上热水洗脚,然后暖暖和和回到宿舍睡觉。我记得那搪瓷脸盆是红白相间的颜色,盆底有一大一小两条红色金鱼,它们和我的青春的脚,一同享用着寒冬里的暖流。</p><p class="ql-block"> 到年底我高中毕业了,告别了母校和杨老师,也告别了那温暖的办公室和温暖的洗脚盆,我心里非常感激杨老师对我的特殊关照和那一份珍贵的师生之情,但那个年纪的我很青涩,心里藏着灼热的感情,却不知是由于羞涩或拙于表达,直到离开学校,我竟没向杨老师诚挚地说一声感谢的话。</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想着带上礼物去看望敬爱的杨老师,一打听,才知道杨老师患高血压病已经逝世多年,去世时才六十几岁。</p><p class="ql-block"> 那荒寒年代里的温暖,来自一位清贫却厚道的老师的仁慈胸怀,对于我来说已近于一份师爱与父爱混合的深深的亲情。我当时因为青涩拘谨而未及言表,如今则因为天人相隔而无从言表。恩师永逝,但那冬日脸盆里的暖流,至今没有降温,那一大一小两条鱼儿,仍在记忆的暖流里洄游……</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你是世间最好的礼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何雨亭</p><p class="ql-block"> “扑通……扑通……”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心跳声,那节奏如此强劲有力。就这样,在我们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你悄然闯入了我们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当我和你父亲赶往医院,手里拿着B超单时,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蔓延开来。每一次的检查,每一次聆听你的心跳声,都愈发让我对你的模样产生好奇,脑海中充满了对你的想象。我期望你能拥有妈妈般的双眼皮大眼睛,也希望你拥有爸爸那样高挺的鼻梁。</p><p class="ql-block"> 渐渐地,从三四个月到八九个月,离你降生之日也愈来愈近。这段时间,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的存在。每到饭点,你便调皮地踢着我的肚子,仿佛在说:“妈妈,我饿了!”有时,你又好似在我肚子里游泳,从这头游到那头,真是欢快极了。那隆起的手指,仿佛在邀请我的加入。</p><p class="ql-block"> 终于,预产期到了,我满心期待与你的首次相见,然而却毫无临产的迹象,经过检查才发现你竟然尚未入盆!小朋友,你知道吗?我当时虽心急如焚,但还是得听从医生的建议。因为你已足月了,倘若在腹中待得时间过长,羊水便会浑浊,严重的话会导致缺氧。权衡利弊之后,我决定直接剖腹产。</p><p class="ql-block"> 我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心中交织着紧张、恐惧与期待。快了,马上就能和你见面了。一秒,两秒……麻药生效,除了我的大脑是清醒的,其他部位已进入麻醉状态。时间缓缓流逝,一阵啼哭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不用猜那个声音肯定是你。</p><p class="ql-block"> 余光中,一位美丽的护士抱着小小的你走到我身旁,轻声说:“恭喜,是个男孩,快亲一下吧。”我缓缓转头,目光触及那张皱巴巴的小脸。青紫的肤色,还带着血块,你的眼睛紧闭着。那一刻,幸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这就是我期待了十个月的宝贝吗?你是如此娇小、柔弱,小到妈妈都不敢轻易去拥抱。可我还是狠狠地、用力地亲了你,只想让你记住,眼前的这个人,是最爱你的妈妈!</p><p class="ql-block"> 时光匆匆,一晃你已经8岁了。亲爱的宝贝,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谢谢你让我有机会陪伴你成长,见证你无数的“第一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一岭梅香</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周桂莲</p><p class="ql-block"> “千亩梅园,是土地的深情回应,更是乡村向着希望与幸福不断迈进的春日序曲,它奏响在秦岭北麓,也奏响在每一个向往美好生活的人的心头。”</p><p class="ql-block"> “听说竹屿的梅花开了,去看了吗?”友人电话询问。</p><p class="ql-block"> “还没呢,哪天去看看。”我淡淡地回应,心里却在想,春风所到之处,哪儿没有梅花铺排的繁华呢?我就这样耽溺在家门口小打小闹的春色里,直到将近春分,才被微信群里的照片引诱着,与朋友携手,驱车奔竹峪而去。</p><p class="ql-block"> 原以为千亩梅园是虚张声势而已,上了陈家梁才知道,自己偏狭了。站在观景台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梅花,粉红的、浅紫的、雪白的,竞相绽放,交错渲染,如霞似锦,与背后苍莽幽蓝的远山、怀抱里粉墙黛瓦的村落相映成趣,宛如一幅生动的春日画卷。后来咨询村支书张乃虎先生,被告知梅园的准确占地面积是980亩,担得起“千亩”之称。如果真把这千亩梅林看作是春神精心绘制的山水长卷,那么我之前访过的那些小小梅园,不过是仙家散落的几枚闲章罢了。</p><p class="ql-block"> 在别处,梅花的清香是要将花朵凑近鼻尖才能闻到的;而张龙村的梅,在几十米开外,香浪就扑面而来了。用朋友的话说,“这香气能把人浮起来。”老远就能把人浮起来的香却依然清新通透,并不腻人。在园外不腻,进入园内也不腻。</p><p class="ql-block"> 来这儿,不进入园内,从这面山坡徜徉到那面山坡,落一身花瓣,染两袖幽香,是神仙也做不到的。谁能忍得住不去做那画中人呢?何况园内还设有“梅香书韵”书法绘画体验角、“梅林雅集”手工集市等多处诗意打卡点。可惜我和朋友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梅花上,忽略了那些“角”和“市”。</p><p class="ql-block">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我和朋友在一道道花枝交错而拱起的香廊下观赏着,咏叹着。忽然,一梢白花由红梅丛中探头探脑地伸出来,横在我胸前,花瓣温润如玉,花朵疏朗清雅,被一大树繁茂的红梅掩映着,给人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视觉冲击。</p><p class="ql-block"> “快看,这儿也有一枝白梅!呀,好几枝呢!”朋友在另一株梅树下惊呼。一树,两树,三树……我们很快发现,这梅园里,至少有一半是开着红白两色花的“合婚树”,红的自然是梅花,而白的却不是梅的形态。后经咨询才知道,那红梅树上冒出的白玉,是杏花。原来,龙阳沟千亩梅园的几十万株梅花,大多是几年前在杏树桩上嫁接而来的,是苏陕合作帮扶项目让产出越来越少的老杏园浴火重生。以杏接梅,除却省时省力省成本之外,还有诸多科学育林方面的考量,而那些洁白的杏花,则是老杏桩的额外馈赠。</p><p class="ql-block"> 桩是老了,可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之情怎么会老呢?既然以残缺之身哺育了芬芳四溢的红梅、杏梅、美人梅、绿萼梅,生几枝白杏来做陪衬,不是更好吗?说生就生了,依然是绛红的花萼、润白的花朵,熏染一丢丢梅的清香就知足了。张乃虎说,他们当年利用老杏桩嫁接梅树时,有意选择了始花期不同的多个品种,使得整个梅园的花期长达40天之久。</p><p class="ql-block"> 千亩梅园,是土地的深情回应,更是乡村向着希望与幸福不断迈进的春日序曲,它奏响在秦岭北麓,也奏响在每一个向往美好生活的人的心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在秦岭里徒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如晏</p><p class="ql-block"> 秦岭有72峪,陕西人都会这样说。</p><p class="ql-block"> 在古代,“72”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数字,常被用于表达“极多”“变化”或“完整”等抽象概念;它并非精确的计数,而是带有文化隐喻的虚数。</p><p class="ql-block"> 悟空有七十二变,水浒有七十二地煞。秦岭有72峪,子午峪是其中之一。有一次走子午峪,翻坡越田进山,断续的石板路边溪水清亮清冷,矮棵的榆树叶子正嫩,也有高大的树叶子枯黄地挂在枝头。时而要躬身过林,时而可以挺胸高吼,一抬眼,瀑布正飞流。</p><p class="ql-block"> 气喘吁吁,终于到了一个山头,喝口水就回撤了,子午峪这个名字留在了脑海。我们走了几小时的子午峪,仅仅走了其北坡的一段路,这个曾经兵马穿梭的古道,溪水潺潺,浓荫蔽日,宁静祥和。</p><p class="ql-block"> 再走秦岭是几年后了。山谷里,秧苗在如镜的水田里绿油油齐整整,水中除了秧苗的倒影,还有山的倒影,深绿浅绿地铺排开去。田埂上几株玫红的花疏落而自在地开放着,给深深浅浅的绿点缀出一点调皮。</p><p class="ql-block"> 一个木板吊桥连着河流两岸,跑过来几个娃娃,嘻嘻哈哈打闹着玩,我们和几个娃娃玩了起来。河边白色院子里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喊了几声,几个娃娃就跑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看时间,中午了。在秦岭里随遇而安走着就到了洋县金水镇,住镇里唯一的一个宾馆。</p><p class="ql-block"> 早起顺着镇边小路上山,在一小片平地边坐下等日出。金水镇在谷里,炊烟袅袅,浓厚的云在半山,不知云里有无神仙。不由迎景感慨:云在山间成新雨,鸟隐丛中觅知音。</p><p class="ql-block"> 从金水镇到汉中,连绵大山里竹林茂盛。山路边慢坡是西瓜田,路边一个瓜棚,一个妹妹在田里除草。问她可否买西瓜,她说:“都没熟呢!”聊起天来,知道他们日常饮用水是政府给接上来的,虽然村民居住得很分散,但家家户户都有自来水。自己开垦出来的坡地要靠天,遇旱时麻烦,他们种的西瓜不打农药,收西瓜时随行就市。这个妹妹一家就一个儿子,在北京理工大学读书,夫妻节俭辛苦供儿子读书。</p><p class="ql-block"> 快到汉中时下车休息,一农人正在挖笋。我问:“大婶,我们可以挖一根笋么?”大婶很热心,递给我锄头。一根大笋挖出后驱车到了汉中,请酒店加了腊肉烧出,鲜!</p><p class="ql-block"> 一个陕西的朋友每年清明前去秦岭山里茶田自采茶,茶农炒制后带回,一喝半年。曾在秦岭里驻守半月拍鸟的老何同学,晒出的鸟片有几十种。</p><p class="ql-block"> 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我们何其有幸!沐浴和平阳光几十载的秦岭,风光无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外婆的美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李汉荣</span></p><p class="ql-block"> 外婆说:“人在找一件合适的衣服,衣服也在找那个合适的人,找到了,人满意,衣服也满意,人好看,衣服也好看。”“一匹布要变成一件好衣裳,如同一个人要变成一个好人,要下点功夫。”“无论做衣服还是做人,心里都要有一个‘样式’,才能做好。”</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开篇引用外婆的三句话,说出做衣服和做人的关系,蕴含了外婆的“美学观点”。当然,外婆是不知道什么“美学”的,外婆朴素的生活经验,反映出她对待生活、对待做人的态度。这也是文章透射出来的生活哲理。】</span></p><p class="ql-block"> 外婆做衣服是那么细致耐心,从量到裁再到缝,她好像在用心体会布的心情。一匹布要变成一件衣服,它的心情肯定也是激动的,充满着期待,或许还有几分担忧和恐惧:要是变得不伦不类,甚至很丑陋,名誉和尊严就毁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巧妙的是不仅写外婆,更是从衣服的角度写衣服的心情,这种拟人化、双向体会的写法,可窥见“我”缜密的心思和柔软的情怀,让读者想象出做衣服的时候,外婆一直和布料在商量,和衣服在对话。】</span></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每次缝衣,外婆都要先洗手,把自己穿戴得整整齐齐,甚至也尽量做得端正。外婆总是坐在敞亮的地方做针线活。她特别喜欢坐在场院里,在高高的天空下面做小小的衣服,外婆的神情显得朴素、虔诚、庄重。</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本段是写外婆做衣服时的态度。即使是一件小小的衣服,外婆一样郑重对待。这其实是外婆对待生活的认真态度。】</span></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童年,穿新衣必是在盛大的日子,比如春节、生日。旧衣服、补丁衣服是我们日常的服装。我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也不感到委屈,一方面是因为人们都过着打补丁的日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外婆在为我们补衣的时候,精心搭配着每一块补丁的颜色和形状,她把补丁衣服做成了好看的艺术品。</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这一段是回忆童年时衣服的特点,打着补丁却不感到寒碜,贫穷而不委屈。其中一个重大的原因是外婆把补丁衣服做成了颜色和形状的艺术品,使人自然联想到“晴雯病补雀金裘”的文学美,照应开头说的“好看”。】</span></p><p class="ql-block"> 除了缝大件衣服,外婆还会绣花,鞋垫、枕套、被面、床单、围裙上都有外婆绣的各种图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略写外婆各种针线活样式,为下文详写鞋垫和枕套做铺垫。】</span></p><p class="ql-block"> 外婆的“艺术灵感”来自她的内心,也来自大自然。</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本段中心句,自然过渡写“艺术起源”。】</span></p><p class="ql-block"> 燕子和其他各种鸟儿飞过头顶,它们的模样和姿态留在外婆的心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照应上文“她特别喜欢坐在场院里”,为的是利用大自然“创造美学”。可见外婆生活的用心。】</span></p><p class="ql-block"> 外婆就顺手用针线把它们保存下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外婆不是在做针线活,而是在用针线进行美学写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外婆常常凝视着天空中的云朵出神,她手中的针线一动不动,布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着。忽然会有一声鸟叫或别的什么声音,外婆才如梦初醒般地把目光从云端收回,细针密线地绣啊绣啊,要不了一会儿,天上的图案就出现在她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特写镜头,细腻生动,谁说外婆不是艺术家?外婆从大自然中汲取“艺术灵感”,能发现大自然的美,也能创造生活的艺术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读过中学的舅舅说,你外婆的手艺是从天上学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侧面描写,提升深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那年秋天,我上小学,外婆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双鞋垫和一个枕套。鞋垫上绣着一汪泉水,泉边生着一丛水仙,泉水里游着两条鱼儿。我说:“外婆,我的脚泡在水里,会冻坏的。”外婆说:“孩子,泉水冬暖夏凉。冬天,你就想着脚底下有温水流淌;夏天呢,有清凉在脚底下护着你。你走到哪里,鱼就陪你到哪里,有鱼的地方你就不会口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特别提起上小学时外婆送“我”的两件上学礼物,属于具体描写。外婆送礼物给小孩子的温情自不必说,单是这双鞋垫上“冬暖夏凉”的一汪泉水就让人如临其境,把人温暖得如影随形。外婆的想象力已然超乎了一个艺术家的美学品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枕套上绣着月宫,桂花树下,蹲着一只兔子,它在月宫里,在云端,望着人间,望着我。到夜晚,它就守着我的梦境。外婆用细针密线把天上人间的好东西都收拢来,让它们贴紧我的身体。贴紧我身体的,是外婆密密的手纹,也是她密密的心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外婆不懂中国传统文化,但是她知道美好的传说。月宫是梦幻的地方,将桂花玉兔绣到枕套上,是对枕上的“我”最美好的祈愿,外婆密密的手纹触摸着我的头,密密的心情萦绕在“我”甜蜜的梦乡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直到今天,我还保存着我童年时的一双鞋垫。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之久,它们已经变得破旧,如文物那样脆弱易碎。但那泉水依旧荡漾着,贴近它,似乎能听见隐隐水声。两条小鱼仍然没有长大,一直游在岁月的深处。几丛欲开未开的水仙,仍然那样停在外婆的呼吸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拉回现实,外婆送“我”的鞋垫已然成为文物一般,珍贵而不可触碰。从听觉写“隐隐水声”,从视觉写“欲开未开”,从触觉写外婆的呼吸,仿佛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外婆的“美学”依然鲜美,依然鲜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我端详着外婆留给我的这件“文物”,我的手纹,努力接近和重叠着外婆的手纹。她冰凉的手从远方伸过来,感受我手上的温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外婆留下的只能是无形的手纹,“我”努力地接近和重叠它,是对外婆的追思。然而,“我”仍能感觉到外婆的手的凉度,仍是她伸过手来,继续抚摸着我,爱着我。】</span></p><p class="ql-block">【全文赏读】</p><p class="ql-block"> 外婆是一个回忆,外婆是一片情愫。在现时代人心目中,外婆具有特别的温情和价值,有时甚至高过于奶奶与母亲。李汉荣开取的是“缝补小口”,掘取的是“美学深井”,折射出的是生活哲理。善解人意的外婆做衣服时,是和布料、衣服拉着呱进行的,外婆关注的是布料、衣服的感受,用拟人化手法从它们的角度写做衣服的“美学”,并升华到如同做人,要有个样式才能做好。这是本文第一个写“人所未写”之巧妙。</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巧妙之处是运用如同绣花针一般的细腻之笔,栩栩如生地描绘了鞋垫、枕套上的“针线美景”,上面不仅有外婆的“美学灵感”,更有外婆的“美好心思”,垫在脚下如同浸润温泉,枕在头上如同梦幻在天,给“我”美好的童年带来值得一生回忆的温情与惦念。</p><p class="ql-block"> 第三个巧妙之处是“用美学写朴素”,从美学的角度写朴素的生活,提炼精粹。选材的独具匠心可谓是撷取精华,历练哲理,朴素中蕴含着美学,美学中折射出美好的人性光辉。人世间的动物、植物和一切事物都具有生命和灵感,如同“人是行走的树,树是站立的人”,如同三毛“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要化成一阵风,要做一只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人要善待一切,活出美学,活出美好的价值来。</p><p class="ql-block">原文摘自《新华日报》2019年8月29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邮局,邮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肖复兴</p><p class="ql-block">邮局,是我们青春情感与记忆的守护神。 </p><p class="ql-block">对于邮局,我一直情有独钟。 </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走进邮局,上小学四年级。那时的邮局,兼卖报纸杂志。我每月都到那里买一本《少年文艺》。没多久,父亲因病提前退休,工资锐减, 在风雪弥漫的内蒙古修铁路的姐姐,按月会寄来30元贴补家用。每月,我拿着汇款单,到邮局取钱,顺便买《少年文艺》。每一次,心里都充满期待,都会感到温暖,因为有《少年文艺》上那些故事,有姐姐的身影。 除了给姐姐写信,我第一次给别人写信是高一的时候,给一位在别的学校读书的笔友。整整三年,几乎一周收发一次。每一次,在教室里写好信,到邮局买个信封,一张4分钱的邮票,把信也把少年懵懂的心事,一并放进邮筒里。然后, 愣愣地望着邮箱,仿佛投进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只鸟,生怕它张开翅膀从邮箱里飞出来,飞跑。 静静的邮局里,洒满黄昏的金光,让我觉得那么美好,充满一个少年对未知的想象和期待。 </p><p class="ql-block">上山下乡高潮到来,我去的是北大荒。那是一个新建的农场,四周尚是一片亘古荒原。夏天, 荒草萋萋;冬天,白雪皑皑。农场场部只有简单的办公泥土房,几顶帐篷和马架子,但还有一个邮局,一间小小的土坯房,里面只有一个工作人员。</p><p class="ql-block">永远刻在记忆里的那一次是给母亲寄钱。这年,父亲突然病逝,家中只剩下老母亲一人。我莫名地担心,于是跑到邮局,给母亲寄去30元又写了一封信,尽管母亲不识字,但我相信母亲会找人念给她听。记得那天大雪纷飞。很长一段时间,走进邮局总给我一种家一般的感觉,因为那里有我要寄出的或收到的信件,那些信件无一不是家信和朋友们的信件,即便不是"烽火连三月”,一样的“家书抵万金”。 </p><p class="ql-block">我和邮局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从北大荒回到北京,写文章之后,总会有信件、稿费往来, 也就常去邮局,和家那里的邮局工作人员都熟, 他们中大多是年轻姑娘。有一次,到邮局取稿费, 柜台里坐着个小姑娘,等她办理手续时,我顺手抄来柜台上的几张纸,隔着柜台,画了张她的速写像。取完钱,小姑娘忽然对我说“看过您好多文章,上中学时还在语文课本上学过您的文章。受到表扬很受用,把那张速写送给了她。她接过画笑着说:“看见刚才您在画我呢!”她的样子让我感到亲切。 </p><p class="ql-block">在没有网络和微信的时代,邮局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存在!近几年网络发达了,不用常去邮局了。 一天黄昏,一个女子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然后,她又立刻掉头,骑到我的身边, 停下车,问道:“您就是肖老师吧?"我点点头,没有认出她来。她高兴地说:“看着觉得像您!有近二十年没见您了,那时您常上我们邮局取稿费寄书寄信。”我立刻想起来了,那时她还是个年轻姑娘呢!她告诉我她已经退休了。那个落日熔金的黄昏,我们站在街头聊了好一会儿。茫茫人海, 熙熙攘攘的街头,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彼此如水橫豎相通。</p><p class="ql-block">或许是从小到老,邮局伴随我时间太长,对于邮局,总有深深的感情。是邮局连接起天南地北,是邮局守护着尘封的记忆,是邮局淬炼出尘世间的人情味儿。邮局的存在,让那些信件,那些槁费单,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升华。我知道, 这种升华,对于我,是情感上的,是记中的, 像脚上的老茧-样,是随日子一天天走出来的。 </p><p class="ql-block">邮局!邮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远去的乡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李汉荣</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刚学会走路,在泥土的田埂上摔了多少跤?我趴在地上,哭着,等大人来扶,却看见一些虫儿排着队赶来参观我,还有的趁热研究我掉在地上的眼泪的化学成分。我扑哧一笑,被它们逗乐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在钢筋水泥浇铸的日子里,你摔一跤试试,你跌得再惨,你把身子趴得再低,也决然看不见任何可爱的生灵,唯一的收获是疼和骨折。</p><p class="ql-block"> 即使你在田野里追赶一只老鼠,也能到达一首诗的附近——离老鼠洞不远,是被野草掩护的蛐蛐的琴房,正在演奏《诗经》里的某个曲调。</p><p class="ql-block"> 菜地里的葱一行一行的,排列得很整齐很好看。到了夜晚,它们就把月光排列成一行一行;到了早晨,它们就把露珠排列成一行一行;到了冬天,它们就把雪排列成一行一行。那些爱写田园诗的秀才们看见了,就学着葱的做法,把文字排列成一行一行。后来,我那种地的父亲看见书上一行一行的字,问我:“这写的是什么?为啥不连在一起写呢?多浪费纸啊?”我说:“这是诗,诗就是一行一行的。”我父亲说:“原来,你们在纸上学我种葱哩,一行一行的。”</p><p class="ql-block"> 你听过豆荚炸裂的声音吗?那是世上最饱满、最幸福、最美好的炸裂声。所以,我从来不放什么鞭炮和礼花,那真有点儿虚张声势,一串剧烈的爆响之后,除了丢下一地碎纸屑和垃圾等待打扫,别无他物,更无丝毫诗意。那么,我怎样庆祝我觉得值得庆祝的时刻呢?</p><p class="ql-block"> 我的秘密方法是:来到一个向阳的山坡,安静地面对一片为着灵魂的丰盈和喜悦而缄默着天真嘴唇的大豆啦、绿豆啦、小豆啦、豌豆啦、红豆啦,听它们那被太阳的一句笑话逗得突然炸响的“噼噼啪啪”的笑声,那狂喜的、幸福的炸裂!美好的灵感,炸得满地都是。诗,还用得着你去苦思冥想吗?面朝土地,谦恭地低下头来,拾进篮子里的,全是好诗。</p><p class="ql-block"> 乡村寂寞吗?有时候是有一点的,但很快就被蛙歌填满了;蛙歌退场,寂寞降临,但很快又被及时降临的鸟声填满了;鸟声稀疏,寂寞再度袭击爷爷的日子,但是,更多的蛙歌和鸟声同时降临了,超额填补了这并不严重的寂寞。雨填补云的寂寞,虹填补天空的寂寞,泉填补山的寂寞,鱼填补河的寂寞,燕子填补屋檐的寂寞,狗叫填补夜晚的寂寞,雄鸡扯开嗓子填补黎明的寂寞,儿子儿媳和陆续到来的孙子们填补暮年的寂寞……爷爷总是来不及寂寞,就度过了他耕读的一生。于今看来,乡村的那点古老寂寞,只是上苍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作业:为时光留些空白,然后,用天籁、天物、人伦、风情去一一填满。</p><p class="ql-block"> 屋梁上那对燕子是我的第一任数学老师、音乐老师和常识老师。我忘不了它们,我至今怀念它们。它们一遍遍教我识数:1234567;它们一遍遍教我识谱:1234567;它们一遍遍告诉我,一星期是七天:1234567。</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干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赵文皓</p><p class="ql-block"> 听家里人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特别爱哭,一天没黑没明地喊,家里人都烦透了。</p><p class="ql-block"> 可奇怪的是,不管我哭得多凶,只要把我往干爷的怀里一放,我立马就止住哭声,转而眉开眼笑。家里人也觉着奇怪,认定干爷是我的福星,给我认下了这门干亲。</p><p class="ql-block"> 以后每逢过年走亲戚时,干爷家是必去的。干爷家在村子西边,离我们家也就三四百米的路程。干爷有两子三女,日子过得并不好。打我记事时起,干爷就一直住在他的土窑洞里,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土窑洞还在。跟村里别的家比起来,干爷家确实显得有些破旧和寒酸。</p><p class="ql-block"> 然而干爷毕竟是干爷,对我这个干孙子是相当疼爱的。每次到他家里,他都拿很多好吃的给我,临走还要大包小包地带一大堆给我,我不要的话他就会生气。因为我一直“干爷干爷”地叫他,他有时也会跟我半开玩笑地说:“别叫我干爷了,越叫我越干了!”或者直接问我:“我是你干爷,谁是你湿爷?”我也只是笑,并不知道怎么回答。</p><p class="ql-block"> 黄牛这种大牲口,村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养了,然而干爷却一直养着,没人知道干爷是怎么想的。早些年,每到农忙时节,干爷还会套上黄牛给别人家犁犁地、拉拉东西。可这些年,很多人都买了农用车,种庄稼全都机械化操作,也就只有干爷还是用他的牛犁地,过着原始的农耕生活。干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渭河边种了一大片花生、红薯,每年的收成并不好,可他每年都种。等忙完了地里活,还要给牛割草。牛这家伙“饭”量美着呢,满满一架子车的草经不住几天吃,但干爷从没让他的牛饿着一天。</p><p class="ql-block"> 干爷是个懂手艺的人,挂面是他的拿手活。每到快过年的时候,人们就提着大袋小袋面粉往干爷家里赶,请干爷给他们挂面。干爷按照来人的先后次序分别编号,把日程排得满满的,然后不分早晚地和面、揉面、盘面、挂面、晾面。干爷挂的面,又细又匀,煮过后特别筋道,用来做家乡的臊子面,那个香啊简直妙不可言。</p><p class="ql-block"> 干爷常常对我说,多做善事,老天爷会看在眼里的。尽管后来我渐渐成长为一个无神论者,也曾一度对干爷的行为十分排斥,但这句话我却一直记在心间。干爷给别人祈福驱病,我本以为像干爷这样的人,老天会多一些眷顾的,可是谁曾想:干爷却终究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p><p class="ql-block"> 干爷的大儿子几年前患重病,留下老婆和两个儿子,年仅五十就走了。因为事发突然,亲人都瞒着干爷,不让他知道。埋葬的队伍路过干爷家门口的时候,悄然无声地过去了。事后近一个月,干爷才知道了真相,每天晚上都会躺在炕上默默地哭,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大儿子叫他。</p><p class="ql-block"> 然而没过多久,二儿子在拆房时,墙倒了,人被压在土墙下。那时干爷还有病在身,行动并不灵便,慌乱中连滚带爬,硬是用手把二儿子从土堆里刨出来了。二儿子命是保住了,但也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春节时我去看干爷,干爷告诉我,不久前自己摔了一跤,摔断了三根脚趾,走不了路,基本上整个冬天一直在炕上坐着。其实干爷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大儿的两个孩子,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弟兄俩却闹着要分家,都不愿意管他爹生前看病借的外债。说话的时候,干爷用手拨弄着他的旱烟锅,眼里很迷茫。</p><p class="ql-block"> 后来,家里打电话告诉我干爷去世了。一时之间我很难接受,心里有难以说清的痛苦,百味杂陈。此时我更愿意相信,干爷一定在天上的某个地方,默默地保佑着这尘世的众生平安幸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今生母子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刘秀</p><p class="ql-block"> 春风筝升天,禁不住丝线缠绵;大雁南飞,依然频频回望。岁月易老,世事易变,流逝的岁月中,不变的是对孩子这一生深情的牵挂。</p><p class="ql-block"> 儿子,感谢你来到我的生命中。你的到来,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作为母亲的喜悦与幸福,也让我深刻领悟到了生命延续的神圣与意义。</p><p class="ql-block"> 怀着你的时候,我曾遭遇了一场惊心胆战的车祸。当时,我被一辆三轮车猛然撞出数尺之外,而隆起的腹部更是重重地撞击在路边的石柱上。那一刻,腹部瞬间布满了淤青,疼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等回过神来,发现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踪影,而我的心中只有对你无尽的担忧。幸运的是,上天赐予了奇迹,即便经历了那样猛烈的撞击,你也安然无虞。直到你出生一个多月后,腹部的淤青才慢慢褪去。连医生都惊叹!这是一个奇迹。是你,用你那稚嫩而顽强的生命力,竭尽全力地守护着妈妈,我的小英雄。</p><p class="ql-block"> 怀胎九个月18天,我们终于见面了。记得那晚,满天星辰,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闪闪的地毯,让人仿佛置身于美好的梦境。响亮的啼哭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你来到了这个温暖的世间。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来瞧你,他们惊讶地窃窃私语:“从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长得如此这般清秀!”你的脸蛋粉嘟嘟的,鼻子很挺,眼睫毛长长地自然卷着,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不笑时也能看得出来。你睡着时,我会看着你心满意足地傻笑。</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你体质较弱,妈妈常带着你往医院跑,最深刻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在医院里,妈妈抱着你,你薄嫩的头皮上扎着针头,针水顺着针管一滴一滴流进了你的血管。你疼,你闹,你哭,妈妈心里除了着急,更有万般的无奈与心疼。多么希望,那个扎针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们母子俩跌跌撞撞这样走过了三年,你的身体慢慢强壮起来了,去医院的次数渐渐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想起你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那天,你穿了一件小格子衬衫,一条深灰色的吊带裤,背着浅蓝色的小书包,书包里还有两颗煮熟的红鸡蛋。</p><p class="ql-block"> 你紧紧牵着我的手,一路上,好奇地问了好多问题。到了幼儿园,你见到老师和同学,有点害羞胆怯,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我陪着你,与同学搭积木溜滑梯,玩得正起劲时,你发现我不见了,随即大哭起来。我躲在角落里,禁不住也悄悄落泪,恨不得冲出去抱住你。可是,妈妈不能,成长路上的许多时刻,你必须独自去面对,只有这样你才会有展翅高飞的能力。</p><p class="ql-block"> 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发给你一条红领巾,你特别喜欢,每天都要我给你系上,你很自豪自己是一名少先队员了。你勤奋好学,聪明懂事,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小学毕业,家里的墙壁上贴满了你的奖状:优秀班干部、三好学生、各科的成绩优秀奖,各种比赛奖……</p><p class="ql-block"> 你热爱生活,博览群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不令你感到好奇。你的藏书越来越多,家里的书柜也越来越多。我们常常像好朋友一样,讨论问题分享见闻,小小年纪的你的见解却颇有见地。</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了,中学的学霸如云,你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学习天地。学习压力也越来越大,在你这个年纪,本该肆意畅快地生活,但繁重的学业,占据了你整个青春。我时常心疼地跟你说:“出去玩玩吧,别太累了。”你总是笑着回答:“妈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呀!”虽然你没有过人的天赋,却有不断挑战自己迎难而上的勇气。这是妈妈引以为傲的。</p><p class="ql-block"> 在家,你是一个贴心小暖男,每天放学回来,即使很疲惫,你也会帮忙收衣服叠衣服,主动打扫房间。</p><p class="ql-block"> 妈妈每次身体不适或心情沮丧时,喜欢轻轻地喊你的乳名,一声,两声,三声……你总会不厌其烦地轻轻地应着,让我浮躁的情绪得到了宽慰。每一个满怀希翼的清晨,都从你一声“老妈”开始。这是妈妈在世上听到的最温暖的呼唤。</p><p class="ql-block">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你上大学,我才深切地领悟到《目送》中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每次送行,看着你走入进站口,消失在人群中,我的心里就会莫名的难过。</p><p class="ql-block"> 曾几何时,酷热难耐的暑假是我最为厌烦的时光,然而自从你踏入大学校门后,它却成了我最翘首以盼的日子。漫长的暑假给予了我与我儿更多宝贵的相聚时光。</p><p class="ql-block"> 在这一生的岁月里,有你在妈妈身边相伴,便是妈妈莫大的幸福。让妈妈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温暖与爱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诗意春风及第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温水义</p><p class="ql-block">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公元1186年的春天,诗人陆游奉诏入京,赴任之前先到临安觐见皇上,住在西湖边上的一家客栈听候召见,长夜漫漫,细雨绵绵,在百无聊赖中却想起第二天清晨,会在深幽宁静的巷子里传来贩卖杏花的叫唤声。于是,孤独长夜便有了浅浅的诗意。</p><p class="ql-block"> 临安即现在的浙江杭州,江南水乡下着绵绵细雨的春天遍地诗意荡漾。杏花春雨江南,在这样的季节里,在那样悠长悠长的雨巷中,传来了阵阵卖花声,“卖花咧,杏花——”斯情斯景,撩人心弦。想到这里,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汪曾祺的一段文字:“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我固执地认为,江南雨巷中卖杏花的也应是女孩子,她们挽着一篮子的杏花,花瓣还沾着雨水的痕迹,沿着长长的巷子叫卖,声音一定是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也一定使得江南春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也一定让江南的雨巷沾染上了杏花般的春色。</p><p class="ql-block">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在那个慢悠悠的年代,卖花与买花的人都有着一颗诗意的心。把剪下的花供养在清水里,日子荡漾起了诗意,春天的美景便在人们的眼里、心里,以及浅浅的言谈里。“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且不谈一生金戈铁马、壮怀激烈的陆游是百无聊赖的等待,起码也在这样的杏花春雨中暂且放慢了节奏,写字喝茶,满眼春色。</p><p class="ql-block"> “落梅香断无消息,一树春风属杏花。”春回大地,万物萌动,百花次第盛开。我想,在春天万紫千红的娇宠中,当数杏花。圆形或倒卵形的花瓣簇拥在一起,浅白中带着些粉红,整体俏皮且灵动。一朵花就似一个可爱的小精灵,一朵又一朵的花便描画出了春意荡漾的季节。“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诗意盎然,让人顿觉眼前春光一片灿烂。而那“牧童遥指杏花村”,也同时让人浮想联翩,对那个开满杏花的小村庄充满了美丽的向往之情。翻阅古诗词,古人吟诵杏花的诗句,更是不胜枚举。杏花,几乎成了春天的一个重要的文化标签。</p><p class="ql-block"> “遮莫江头柳色遮,日浓莺睡一枝斜。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春日融融,杏花漫野,人们争先游玩,折得一枝杏花仔细观看,愉悦心情溢于言表。踏春赏花的休闲娱乐生活,自古有之。只是现在的人似乎越来越忙碌了,或疲于应付各种任务与清单,或乐于埋首于各类电子产品的屏幕中,凭栏抬头眺望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更何况是卸下满身风尘而恣情轻松漫步于山野之中看春赏花呢。</p><p class="ql-block"> 其实,春天的美景一直都在,只是生活方式和看风景的心情不同罢了。南宋时期那个年逾六旬的诗人,虽然临时寄居江南,终生夙愿无以实现,但他在苦闷无聊中仍然惦念着春天里沾雨绽放的杏花。他的人生际遇尚已如此,可那颗诗心却仍然清晰明亮。也许,我们缺少的就是像诗人那样的一双眼睛和那颗敏感的心灵。</p><p class="ql-block">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此时惊蛰已过,满园的春色越墙而出,漫山遍野都荡漾着杏花般的诗意。是的,春天已到,暂且放慢匆匆的脚步,抬起眼好好地眺望这无限山河的美丽春光。生活,总得歇一歇呀,不要总是急着往前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小美满</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丘惠谊</p><p class="ql-block"> 盛夏的傍晚,屋后的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我想起在树林下嬉戏的童年,捉迷藏、跳皮绳、打球、赛跑……恍惚中,令我无数次想起我和外公坐在家门口乘凉的情景。在我与外公相处的有限的岁月里,这个并不善于表达情感的老人总是给我更多的偏爱,他离开我后,这么多年我常在睡梦中看到他慈祥的笑脸。点点温情的记忆令我动容,我转过身走向记忆的深处,想要拾起更多遗落在路上的小美满。</p><p class="ql-block"> 我骑上电动车沿着多年前的乡间小路慢慢开去,一路上风景迷人。把车停在一处开阔的田野旁,远处的青山、炊烟、房屋与稻田构成美丽的乡村画卷,目之所及皆是宁静与安详。很多年前,每天上下班都经过这里,我爱看这里的夕阳西下,特别是在秋天,金黄的稻浪翻滚,仿佛带着诗意的涌动拨弄着生命的琴弦。现在正是盛夏时节,眼前翠绿的禾苗生机勃勃,含羞草探出小脑袋,满心欢喜却又深藏羞涩,小孩儿用胖乎乎的小手指轻轻一碰,它便害羞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窥探这满眼的绿意盎然。时光在禾苗的生长中依旧悠长深邃,我安心了,生活里的小美满像禾苗一样不停生长,等待收获,并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来到上坡路,我记得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下班时间,当我开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慢悠悠地欣赏着山头的夕阳,摩托车突然熄火了。我正准备打电话时,一个陌生的过路人开车经过,无需我出声求助,他便停下来帮助我。他是帮我重新打开了启动,还是帮我把车推到了修车店,细节我都忘了,总之我是顺利安全地开着我的车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家。从此以后,我再走上这条乡间小路再也不害怕它的僻静悠远,一个陌生的乡下人用他朴实的热心肠送给了我一份援助与信任。</p><p class="ql-block"> 经过曾经工作过的小学门口,校园里的荒草已把时光湮没。我想起那个把自己名字写错的四年级学生。他读到四年级,仍在每一本作业本上把自己的名字倒立着写,我帮他纠正过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写错名字。他很机灵,校长把学校大门的钥匙交给他保管,他经常在早读铃声响起时,站在校门口焦急地张望,等待我上班的摩托车出现,等我一开进校园,他就关起校门锁上铜锁,小跑着去上课了。我常在夜里想起那群纯真的孩子们清澈的眼神,他们给了我最真诚的爱,更使我在往后的职业生涯中更勇敢地担负起身为一名教师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走完一趟回来夜幕已经降临,繁星点点的盛夏之夜,我和邻居们坐在家门口纳凉。微弱的灯光照着每个人的脸,大家卸下白天工作的疲惫,却并没有在话语中残留抱怨与不满。每个人在家长里短的谈话中又延续对明天的希望。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在大地的静谧深处倾听虫鸣蛙叫,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生活中所有值得我牵绊的,都是可爱的小美满,它们自由生长,静待花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院子有棵苹果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稷子</p><p class="ql-block"> 在我记忆深处,老家的院子始终占据着一方独特的位置,那里曾有一棵苹果树,是父亲亲手栽的。</p><p class="ql-block"> 打我记事起,它便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那些苹果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像精心编制的蒜辫,饱满而诱人。咬上一口,甘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那独特的口感,至今仍让我回味无穷。作为家中的小主人,我自然是这棵树上苹果的“头号享用者”;也因此,我成了这棵树最忠实的守护者。</p><p class="ql-block"> 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我躺在苹果树下的麻袋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与惬意。村里的小伙伴们,个个都是“馋嘴猫”,总是对我家的苹果树虎视眈眈,我不得不时刻提防着。我瞪大了眼睛,试图数清树上的果子,可那果子多得像天上的繁星,怎么数也数不清。渐渐地,困意袭来,我在恍惚中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忽然,树上有响动。我惊得一激灵,坐起身抬眼看时,只见隔壁的大牛骑在树杈上,两个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正偷瞧我,眼神里满是惊慌。我顿时火冒三丈,一下子跳了起来,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大牛的脚脖子。大牛吓得“哇”的一声哭了,两手死死地抓住树杈,衣袋的苹果瞬时滚落一地。</p><p class="ql-block"> 父亲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此情景,急忙喝令我松开手。我很不情愿地缩回了手。父亲把大牛从树上抱下来,哄他不哭,又把地上的毛果子捡起来全塞进他的衣袋,摸着他的头说:“乖娃听话,苹果这会儿没熟,涩口哩。过两个月再来,给我娃美美摘一笼笼。”</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焦急的等待中缓缓流逝,苹果终于成熟了。红彤彤的果子挂满了枝头,压得树枝弯了腰,每一个果子都饱满圆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令人馋涎欲滴。大牛却一直没有来。一天,他母亲带着他的弟弟二牛来我家串门。二牛一进院子,便一眼看见了树上的苹果,兴奋得直嚷嚷:“我要吃苹果,我要吃苹果!”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二牛缩到他母亲身后。父亲闻声过来,二话没说,摘了一大堆苹果塞给二牛几个,笑说:“我娃放开肚皮美美地吃。”随后又装了一笼,让带给大牛。</p><p class="ql-block"> 眼睁睁地看着苹果被连吃带拿地装走,我的嘴噘得能拴头驴。父亲回头训斥我:“你咋这么小心眼!人活在世上,光想着自个的,是啥德行!你不是小娃娃了,该学学咋样做人。”</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父亲摘了苹果,让我给四婆、六叔、大嫂、二哥他们送去,并语重心长地说:“娃呀,记住!你敬别人一尺,别人会敬你一丈的。”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的话,但还是遵从了父亲的嘱咐,东家进西家出,把一树的苹果分送出去。</p><p class="ql-block"> 后来,父亲走了,那棵陪伴了我多年的树也枯死了。我十分痛惜,之后又重栽了几次苹果树,可都没能成活。而关于那棵苹果树的点点滴滴,还有父亲的教诲,却如同扎根在我心底的种子,愈加深刻清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油茶佬的棉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肖复兴</span></p><p class="ql-block"> 牛家兄弟俩,长得都不随爹妈。牛大爷和牛大妈, 都是胖子,他们兄弟俩却很瘦削。尤其是等到他们哥儿俩上中学了,身材出落得更是清秀。那阳时候,我们大院里的大爷大妈,常拿他哥儿俩开玩笑,说:"你们不是你妈亲生的吧?"牛大爷和牛大妈在一旁听了,也不说话,就咯咯地笑。 </p><p class="ql-block"> 牛大爷和牛大妈就是这样性情的人,一辈子老实、 随和。他们在大院门前支一口大铁锅,每天早晨炸油条。</p><p class="ql-block"> 牛家的油条,在我们那条街上是有名的,炸得松、软、 脆、香、透一这五字诀,全靠着牛大爷的看家本事。和面加白矾,是衡量本事的第一关;油锅的温度是第二关; 炸的火候是最后一道关。看似简单的油条,让牛大爷炸出了好生意。牛家兄弟俩,就是靠牛大爷和牛大妈炸油条赚的钱长大的。 </p><p class="ql-block"> 大牛上高一时,小牛上初一。那阳时候,大牛高过小牛一头多,而且比小牛英俊,也知道美了,每天上学前照镜子,还用清水抹头发,小分头光亮些。但是,他特别讨厌我们大院的大人们拿他和他爹妈做对比、开玩笑。他也不爱和爹妈一起出门,除非不得已,他会和爹妈拉开距离,远远地走在后面。最不能忍受的是学校开家长会。好几次家长会通知单,他都没有拿回家给爹妈看。 </p><p class="ql-block"> 小牛和哥哥不太一样。他常常帮助爹妈干活儿,星期天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帮爹妈炸油条。不过,牛大爷嫌他炸油条的手艺糙,只让他收钱。而且,大牛的学习成绩一直比他好,在哥哥面前小牛有点儿低眉臊眼。于是,牛家也习惯了,大牛一进屋就捧着书本学习,小牛一放学就拿扫帚扫地干活儿。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在我们大院街坊的眼睛里,牛家两口子有意无意是明显地偏向大牛的,就常以开玩笑的口吻,对牛家两口子这样说。牛大爷和牛大妈听了,只是笑,不说话。 大牛高三那年,小牛初三。两个人同时毕业,大牛考上了工业学院,小牛考上了一个中专学校。两个人都住校,家里就剩下牛大爷和牛大妈,老两口接着炸油条, 用沾满油腥儿的钞票,供他们读书。 </p><p class="ql-block"> 小牛毕业后,在一家工厂工作,每天又住回家里。 大牛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研究所,住进了单位的单身宿舍里,再也没回家住过一天。别人不清楚,牛大爷和牛大妈心里明镜般地清楚,大牛是嫌弃家里住的这房子破呢。没两年,大牛就结婚了。结婚前,他回家来了一趟,跟爹妈要钱。要完钱,就走了,连口水都没有喝。要多少钱,牛大爷和牛大妈都如数给了他,但结婚的大喜日子,他不让牛大爷和牛大妈去,怕给他丢脸。 </p><p class="ql-block"> 就是从这以后,牛大爷和牛大妈的身子骨儿开始走下坡路。没几年工夫,牛大爷先卧病在床,油条炸不成了。紧接着,牛大妈一个跟头栽在地上,送到医院抢救过来,落下半身瘫痪。家里两个病人,小牛不放心,只好请长假回家伺候。 </p><p class="ql-block"> 大牛倒是也回家来看看,但主要目的还是要钱。牛大爷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牛大妈哆哆嗦嗦气得扯过盖在牛大爷身上油渍麻花的破棉祆说:"你看看这棉祆,多少年了都舍不得换新的,你爸爸辛辛苦苦炸油条赚钱容易吗?这又看病又住院的,哪一样不要钱?你都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们没跟你要过一分钱就不错了!你还蜘着脸伸手朝我们要钱?"此后,大牛再也没进这个家门。 </p><p class="ql-block"> 牛大爷和牛大妈在病床上躺了五六年的样子,先后走了。牛大妈是走的,看着小牛为了伺候他们老两口, 连个对象都没找,心疼得很。但那阳时候,她的病很重了, 说话言语不清。临咽气的时候,牛大妈指着牛大爷那件油渍麻花的破棉祆,张着嘴巴,大口喘着粗气,使劲儿想说什么,又怎么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的,小牛不知道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将老人下葬之后很久,处理爹妈的东西,看见了父亲的这件破油棉祆,小牛又想起了母亲临终前那个动作觉得怪怪的。他拿起棉祆,才发现很沉,抖搂了一下里面哗哗响。他忍不住拆开了棉祆,棉花中间夹着的竟然是一张张十元钱的票子。那阳时候,十元钱就属于大票子了。据我们大院里知情的街坊说,老爷子足足给小牛留下了一百多张十元钱的大票子,也就是说有一干多元呢。那时候,我爸爸行政二十级,每月只拿七十元的工资。 这之后,小牛就离开了大院。谁也不知道他搬到了哪里。我再也没见到他们哥儿俩。 </p><p class="ql-block"> 好多年过去了,往事突然复活,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听到台湾歌手张宇唱的一首老歌,名字叫作《蛋佬的棉祆》,非常动听。他唱的是一个卖鸡蛋的蛋佬,年轻时不理解母亲,披着母亲给他的一件破棉祆卖蛋度日, 懂事后攒钱要让母亲富贵终老,但母亲已经去世了,却发现棉祆里母亲为他藏着的一根金条。“蛋佬恨自己没能回报,夜夜狂啸,成了午夜凄厉的调.....他那件棉祆, 四季都不肯脱掉。"唱得一往情深,让我鼻酸,禁不住想起牛大爷那件炸油条时穿的破油棉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匆匆那年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郑策</p><p class="ql-block"> 儿子最近在肥,家里又是他和爷爷奶奶老太,四个人一起生活。看着已经二十出头的儿子和几位老人朝夕相伴,恍惚间,儿子刚出生并被带回老家抚养的一些场景,又清晰地浮现眼前……</p><p class="ql-block"> 逝者如斯夫!时光真是如流水,转眼间,二十多年的光阴已悄然流逝。回首往事,那些温暖的记忆如同一幅幅泛黄的老照片,虽已褪去了最初的鲜艳,却依然在心底散发着晶莹的光芒。一切仿佛就在昨日,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婴啼,一个粉嫩的小生命,带着全家人的期盼与祝福,来到这个人世间。</p><p class="ql-block"> 儿子出生时,小名原本在“聪聪”和“壮壮”之间犹豫不决,最终是爷爷拍板定下“天天”,寓意“羽翼冲天”,寄托了他对孙男的无限期望。</p><p class="ql-block"> 从那时起,儿子的小名便成了“天天”。古诗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爷爷寄寓孙子的人生未来,能如大鹏展翅,一飞冲天。</p><p class="ql-block"> 儿子刚出生时,爷爷奶奶还未退休,是老太最先赶到我所在的城市陪护。那时候,七十多岁的老太身体还很硬朗,护士刚把孩子从产房抱出来,她难掩激动,一把将小娃儿搂进自己的怀里,这是她的第一个重孙。儿子见到的第一个长辈就是老太。</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爷爷奶奶匆匆赶过来。那是个冬天,我正在病房外头的水池边搓洗尿布,老远就听见爷爷在大声地喊问:我家的孙子在哪里!当我领着他们进入病房,奶奶迫不及待地抱起孙子,爷爷在一旁呵呵笑着插不上手,老太则跟在后面连声提醒:“你们慢着点,别吓着孩子……”老人们虽然身份不同,但他们那份对后辈的深爱,此刻都如同汹涌的大海。</p><p class="ql-block"> 儿子出院回家后,爷爷奶奶和老太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尿片都是用火盆烤干的,家里弥漫着一股冲冲的味道,但在家人们的鼻息里,他们嗅到的只有浓浓的婴儿奶香。</p><p class="ql-block"> 春节时,一家人围在小小的摇篮旁,彼此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大家看着里面那个粉嫩的娃娃,轮流凑上去亲一口,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虽然儿子还不会说话,但他的每一个笑容,都让家人感到无比的幸福与满足。</p><p class="ql-block"> 儿子满月时,我从朋友那儿借了一台手提摄录机,记录下了全家人帮他洗澡的温馨一幕:几只大手上下托举着他,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抬高,一个人在底下托着他的小屁股,另外的手,有的在轻柔地擦拭他的小脸,有的在细致地轻擦他的娇嫩身体,大家的手都感觉滑腻腻的,也都是香香的……</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感慨万千:每个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肉尖尖,都爷爷奶奶珍贵的宝贝,因为这是生命的传承。如果没有了传承,人世间便没有了希望。正如《诗经》中所言:“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这份血脉相连的情感,代代相传,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还年轻,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孩子。儿子十个月大时,便被送回老家,交由爷爷奶奶和老太抚养。爷爷当时还在工作,照顾孙子的重任主要落在奶奶和老太肩上。儿子在摇篮里,是老太一点一点摇大的,一如我幼小时,是外婆摇大的。</p><p class="ql-block"> 后来爷爷退休了,时常抱着他出去玩,结果儿子养成了个“坏习惯”——只有靠在爷爷肩头晃悠着才肯入睡。爷爷也不嫌其烦,总是乐呵呵地承担起这项任务。爷爷是老师,退休后喜欢抱着孙子在校园里转悠。渐渐地,校园里的同学们都认识了这个“小可爱”,课间看见他们爷孙来了,便会有哥哥姐姐跑过来,抱走儿子,带他去看花、看鸟、捉蝴蝶……儿子除了犯困时要靠在爷爷肩头睡觉外,其余时候,也是非常喜欢这些大哥哥大姐姐来抱他,带他“疯”。</p><p class="ql-block"> 我是在儿子送回老家两个月之后,才得空回去看他。到家时,他正在摇篮里酣睡,爷爷奶奶和老太不允许我弄醒他,我便只得静静地守在旁边。也许是“父子连心”,没过多久,他睁开了眼睛。起先,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感觉有些陌生,但仅仅几秒钟后,他突然冲我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那笑容至今深刻在我的脑海:先是眉眼弯弯,接着嘴角上扬,最后整张小脸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他认出我了!他从被窝里伸出小手,仿佛要扑向我。我的眼角湿润了,心里满是感动:我的小儿,你想我,正如我想你一样。我一把抱起他,举过头顶,旋转起来,耳边传来他咯咯的笑声……“相见时难别亦难”,以后我们每一次的相见,都是如此珍贵和难忘。</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放假回家没见到儿子,便问父母:“天天去哪儿了?”父亲告诉我:“老太带他去买馄饨吃了,刚走不久。”我立刻追出去,在菜市场路口,远远看到一老一小手牵着手,在前方慢慢走着。后来老太告诉我,天天很懂事,他说:“老太是老人,走路要慢点,我牵着你走。”遗憾的是,那时候没有相机或手机,我也不会画画,那一幕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只能用文字简单描绘。这份牵手相伴的温暖,跨越了年龄与辈分,也永远留驻在记忆的长河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含 笑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李太芳</p><p class="ql-block"> 那个春天,老天爷好像生气了,好长时间都黑着脸,不给好脸色。等到露出笑脸时,已差不多二月底三月初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晴天丽日,才到公园里看看。</p><p class="ql-block"> 放眼望去,满地小花都开了,黄橙橙,蓝茵茵。一朵朵、一簇簇地散布在草丛中,像天女不小心洒落的花瓣,飞得到处都是。那些小不点儿,躲躲闪闪,蹲在草的脚边,眨巴着小眼睛,傻不溜丢,憨态可掬;那些刚绽笑颜的,则半推半就地站在草的腋下,或身后,忸忸怩怩,偷偷看我;只有那些见过世面的,才探出头来,对我礼貌地笑,大方地打声招呼。听到我们的对话,草丛立刻涌动起来,都朝我点头眨眼带招手。我也像它们那样,热情地眨眨眼睛,招招手,像对待熟识已久的孩子。稍一恍神,我突然笑了:这要是在大街上,朝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挤眉弄眼带招手,人家说不定当你是傻子,或另有图谋。可是和这群小花们的互动,完全是毫无顾忌,随心所欲。难道我的前世是花仙子?也未可知。不然,我们怎这样投缘呢?和我熟悉后,花儿朵儿自然朝我涌来,它们挤挤扛扛,碰碰蹭蹭。我对它们宽容地笑笑,摸摸这个拉拉那个,顺便将一个烂苹果踢到小花根部,期望来年,它能鹤立鸡群地长在平庸的花丛里,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春风牵着我朝前走,看见一片新长出来的嫩草,很喜人。原来这里躺着一块水泥板,去年搬开后,草儿们才出头。草比人命大,虽然卑微,但绝不卑贱,始终充满信心地等待着,机警地窥视着。没有了重压,它们瞅个空子,钻出地面,发几根芽、长几片叶、吐几个露珠,确信再没人贱踏它们,才呼拉拉破土而出,绿茵茵长满一地。也许草儿们的求生欲望,感动了四周的花们,于是争着抢着,来到这片充满生机的地方,扎下了根。比如这黄色的地豆花,这紫色的蜻蜓花,都能随着匍匐的细藤,一铺一大片。微小朴素,不事张扬。但是能从初春开到深秋,给单调的草地,增添一抹亮色,谁到这儿都要多看几眼。</p><p class="ql-block"> 来到向阳的高坡地,放眼一望:面前的花儿全开了,一大片,一大片,把我惊呆了。它们全冲我发笑,这倒让我很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我一愣神的傻劲,惹笑了它们,还是我不合时宜的穿着,显得好笑。它们竟孩子似的,肆无忌惮地笑着,冲我傻乐。有的半掩芳唇,忍俊不禁;有的大张嘴巴,前仰后合;还有的……靠我脚边的花更有意思:并蒂的小花,像两只酒盅,纷纷举起,又慢慢放下,邀我对饮的样子。我蹲在它们面前,伸手抚摸那粉嘟嘟的花瓣,像抚摸小丫头的脸蛋,从手心一直滋润到心里。</p><p class="ql-block"> 一阵笑声引我到公园的南边,隐藏在树林里的笑声看不见,倒是发现这里的草儿们比别处明显绿一些,厚一些,像一大块绿色地毯,与远处枯瘦的草们,形成鲜明对比。我太喜欢了,于是坐下来。我想,这大概是一个月前,水管子夜里偷跑出来玩,忘了关门。这逃跑的水喂饱了草们,才如此地青绿新鲜。和喜欢的东西在一起,做个梦也是粉色的。按说,能让草滋润的地方,也一定能让花茂盛,可遗憾的是,这草地单调得别无二物。这太可惜了。呵,忽而抬头看见有物种弥补了——一棵牵牛花。红红的,映亮了我的眼。它攀住一株三米高的树,全力伸展,奋力攀爬。也就三根藤蔓,五六朵花而已,却让人爱怜,让人振奋。每朵花,都鼓荡着生命的活力,像小喇叭一样,奏响生命的乐章。我不禁想起一首儿歌:小喇叭,开红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向着高处用力爬,高处开遍小红花。</p><p class="ql-block"> 散步回来,老伴说:“笑容满面啊!遇啥好事了?”我心说:你哪知我满心的花儿,都在含笑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红薯的香甜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纪慧</p><p class="ql-block"> 前天晚上,我沿着步行街散步,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板,有刚烤好的、又软又甜的红薯,只要4元一个,要不要尝尝?”我停下脚步,抬头看见离我二三米的路灯下,有一位老者,用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我,其白白的头发从头顶的帽沿边里钻了出来,脸上的皱纹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深且黑亮。见我走到跟前,用右手打开烤箱盖,一阵香气扑面而来,让我的双眼前出现刹那的迷离。</p><p class="ql-block"> 那年,学校放寒假,乘坐的客车在路上坏了,耽误了几个小时,造成车子到霍山汽车站已华灯初上,一下车,才发现冬天的夜晚比白天更为寒冷,脸颊被阵阵寒风刮得又疼又冷,肚子里也不时传来“咕嘟”声,才知道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抬起头,发现不远处,有一位老伯正烤着红薯,于是,我立刻背着包一路小跑到红薯烤摊,对老佰说:“给我烤两个大的。”说完,边跺着脚搓着手,边等待红薯被烤熟。</p><p class="ql-block"> 正准备付钱时,我才发现裤兜里的钱不见了。我十分沮丧地说:“对不起,钱丢了,红薯不要了。”老伯憨厚地笑着问:“小姑娘,饿了吧?”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红薯摊,走回家,就能够尽快吃上一碗饭。这时,老伯用粗糙的大手拉住了我,关心地说:“小姑娘,现在是腊月天,滴水成冰,天冷人会感觉更饿,估计你还是中午吃的,一定饿坏了,把红薯吃了,大伯今天请你,不要钱。”并麻利地把两个包好的红薯递到我手上。我一番感谢,立马“解决”了它们。吃完后,我再次凝望已经两鬓发白的老伯,低头向他认真鞠躬道谢,背起包转身向家里走去,虽然当晚的寒风仍旧冷冽,但心里感觉很饱很暖。</p><p class="ql-block"> “老板,请问要几个?”我的思绪立刻回到现实,买了几个红薯。拎着它们,又疾步向家走去,希望家人能趁热吃下,品出它的香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留春住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江曾培</p><p class="ql-block">春暖花开,大地复苏,百花齐放,万紫千红,正是人间最美四月天,难怪古今诗人墨客常咏“留春住”。</p><p class="ql-block">然而,春是难留的。清翁格诗:“莫怨春归早,花余几点红。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p><p class="ql-block">某日,闲坐窗前,“随便翻翻”,在《千家诗》中,读宋王琪的《春暮游小园》,诗人在对春光流逝的感叹中有句:“开到荼蘼花事了”,表明他是把荼蘼花开当作春色将逝的标志。</p><p class="ql-block">荼蘼,又名佛见笑,属蔷薇科,由于花期较晚,花语为“末路之花”,其美绚丽而短暂,提醒人们要珍惜当下的美好。《红楼梦》中曾引用此语,暗示大观园的由盛而衰 。</p><p class="ql-block">接着读到李清照的《庆清朝》,这是一首咏牡丹的词,展现了暮春时节的牡丹之美,称其“就中独占残春”。与王琪不同,李清照是把牡丹花开看成春残的标志的。她的这一看法来源有自,唐代诗人吴融在一首诗中,就曾称牡丹“春残独自殿群芳”。我想,牡丹国色天香,花中之王,以它的香消玉殒作为“花事了”,似也堪称确当。</p><p class="ql-block">接着却又见了不同的看法。邵雍咏芍药有句:“多谢化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东风。”这就是说,“殿东风”的花,是较牡丹栽培历史更加悠久的芍药,《诗经》中就有“赠之以芍药”的诗句,在宋代则有“洛阳牡丹、广陵(扬州)芍药并美”之说。</p><p class="ql-block">读后,脑海中生出一个小小的疑问:荼蘼,牡丹,芍药,到底哪一个才是“殿春风”“送春归”的花使呢?继而一想,这是固执于“定于一”的思维,忽视了事物的多样性。实际上,花开花落,由于气候、土壤的差别,即使是同一种花,在不同地区也是存在差异的。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同在一座山,山外已经“芳菲尽”,山中却是“始盛开”。我国幅员广阔,“东边日出西边雨”,花的绽放与零落时间也是参差不齐的,处于不同地区的不同的诗人,以他们各自不同的所见所感来咏春,呈现的正是人间的多样美。</p><p class="ql-block">再说,“试看春残花渐落”,初谢、凋谢、枯萎、脱落,花残也是个过程。而且,这枝落了,那枝也许正青春。不同诗人的不同着眼点,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审美世界。可贵的还在于诗人们面对落花缤纷的春末,仍劝慰人们“莫怨春归早”,只要“留将根蒂在”,来年东风依旧,荼蘼、牡丹、芍芍等百花依旧盛开,生活永远是美丽的。他们的咏花诗成就了人们精神世界的“留春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苜蓿怀风</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贾燕燕</p><p class="ql-block"> 惊蛰过后,苜蓿恰逢其时闪亮登场,一蓬蓬绿云般的嫩芽在垄间舒展,怀着风声长大,带着牧草特有的清甜。</p><p class="ql-block"> 苜蓿的吃法很多,凉拌、做汤或者清炒都好,而烙一张苜蓿锅盔,则是我对春天最大的诚意。</p><p class="ql-block"> 先将苜蓿嫩芽用清水淘洗三遍,控干水分,切碎拌在面粉里,撒上酵母、适量的盐、五香粉、香油等,还可以打几个鸡蛋,和成面团。注意,锅盔必须要用发好的面。我会在面团里加上一勺猪油——这是母亲的秘方,能让面皮酥松如云。烙好的锅盔,两面泛黄,取刀切成三角形或菱形的块,随手拿起一块掰开,苜蓿的翠绿点缀其中,还有丝丝的蛋香,夹上咸菜或者炒青椒,咬上一口,外面酥脆内里绵软,唇齿之间,仿佛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春天。</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母亲烙一张锅盔差不多要耗费半天的时间,她说,锅盔要用细火慢烤,急不得。一早她就指挥我从麦草垛上扯回来满满一背篓麦草,脱过麦粒的麦秸经过碌碡的来回碾压,变得光滑又细软,散发着温暖的气味。当麦秸火在灶下明明灭灭,母亲就坐在厨房的矮凳上,纳一会儿鞋底,起身揭开锅盖看一看,翻转一下,或者干脆用两只手拎起面饼在空中抛一个优美的弧度,为锅盔翻个身,再放回锅里,歪着头,半眯起眼睛,往灶下添一小把麦秸,再做一会儿手工。等到厨房里飘出袅袅香气,一张厚厚的锅底大小的锅盔就烙好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家里用起了蜂窝煤炉,再不用忍受厨房的烟熏和火燎,而且大大地节约了时间。我蹲在铁皮炉旁,看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黑黢黢的锅底,面团在锅里缓缓膨胀,表面绽开细密的气孔,就像大地在春风里苏醒的呼吸。</p><p class="ql-block"> 如今,电饼铛几分钟就能烙出一张饼来。但你会发现,它只适宜烙薄而且软的饼,如葱花饼、韭菜盒、锅贴等,好吃是好吃,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很多年过去了,当我又一次娴熟地用平底锅在自家天然气灶上烙出一张张锅盔时,我才知道,少的那部分,是柴火熏染过的面粉的魂魄。</p><p class="ql-block"> 同为职业女性,可能需要经常在外就餐或者吃单位食堂,但我一直保持对做饭的热爱,尤其喜欢自己动手制作面食。我总觉得生活在三秦大地上,自己如果不喜欢做面食或者不会做饭,就像葡萄干,味道是有的,但失却了柔软的内里以及某种灵性。</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进厨房时,我又在和面。书里说苜蓿又叫怀风,诗意的称谓,令忙碌的我内心充满柔情。面团在我的掌心起转揉搓,长着三片小叶的苜蓿和起来的面团,像一块光滑通透的碧玉,静静地铺展在平底锅上。蒸汽氤氲中,我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在蜂窝煤炉幽微的火光里,把整个春天的期盼揉进面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父亲的算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董柏云</p><p class="ql-block"> 我家有一把算盘,是父亲的日常用具。算盘年代久远,呈现出一种沉沉的黑褐色。边框四角用铜皮包裹,很结实。算盘珠子因父亲每天使用,溜光洁滑。现在细想起来,那把算盘将我童年的欢乐和迷茫紧紧连结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从20世纪50年代初到80年代,父亲是城区一家国有企业的食堂会计,每天与算盘打交道。一大清早,父亲就去上班了,因为食堂采购员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蔬菜都需一一过磅入账。每到这时,父亲站在磅秤边,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把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哗啦响。见过父亲打算盘的人都说这是一种享受,怪不得父亲有“铁算盘”的美誉呢。</p><p class="ql-block"> 因年龄关系,父亲从会计岗位上退下来,接替他工作的是一位小伙子。厂领导要父亲做好“传帮带”工作。新手上岗第一天,父亲先看其打“百子”的基本功。所谓打“百子”,就是从1加到100,总和是5050,如果不是这个数字,就说明打错了,得从头再来,直到数字正确为止。所以通过打“百子”,极易看出这个人运用珠算的基本功。正是由于父亲认真负责的态度,食堂会计这一岗位员工都秉承了父亲“铁算盘”的风范。</p><p class="ql-block">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每天下班回家,吃过晚饭,父亲的必做功课是算一算家里一天的开支。父亲左手翻账本,右手快速灵巧地拨动着算珠,翻飞的五指,如蜻蜓点水,似彩蝶翩跹,就像琴师正在弹奏一曲《蓝色多瑙河》。正当我沉浸在如流水般的算珠碰响中,“水声”却戛然而止,原来是父亲的一本账本打完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还年少,小学读书时有珠算课。凡有珠算课的日子,我总想把父亲的算盘带到学校去,一是可以在同学面前炫耀父亲那把十三档的大算盘,二是这算盘操作顺手,但父亲没同意。他特地到文具商店买了一把十一档的小算盘给我,把布带拴在算盘的两端,以方便携带。</p><p class="ql-block"> 老师要求每个学生必须将珠算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对于其中“三下五除二”这句口诀的另一层意思我一直不甚明白。一天晚上,我向父亲求解。父亲取下挂在柱子上的算盘,用手悬空上下一晃,“唰”的一声,算盘上的上下两排珠子立时分得整整齐齐。父亲先以慢动作演示。在算盘的下档上有两个算珠,也就是数字为二,他再加三个上去,随手从上档拨下一个珠,除去下档的两个珠,总数为5,也就是3+2=5。接着,父亲又以极快的动作示范。原来这“三下五除二”指的是做事及动作干脆利索。虽然现今很少再用这句成语,但从那以后,我对这句珠算口诀印象特别深刻。</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勤俭节约的人,他始终教育我们要遵循“勤俭持家、忠厚传家”的家风,克勤克俭,精打细算过日子。如今,父亲虽离我们远去,但他对我们的殷殷教诲如算盘珠子般溜光洁滑,让我难以忘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岁月沉淀的茶香</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盛旭雯</p><p class="ql-block"> 杭州的茶文化历史悠久。其中,西湖龙井享誉中外,被誉为中国十大名茶之一。杭州人种好茶,好种茶,也好喝茶。我的记忆深处也始终氤氲着一缕茶香。</p><p class="ql-block"> 在我四岁那年的初春,父母将两间平房推了重建。每天太阳还没露头,母亲就会用煤炉烧开水。睡眼朦胧中,母亲系着围裙弓着腰,一手打开暖水壶盖,一手提着烧水壶,为一壶又一壶的暖水瓶注入滚水,脸颊被炉火映得微红。屋外是春寒料峭,花枝寂寥,屋内白炽灯下,暖水瓶铁壳上的牡丹却在水汽蒸腾下开得妩媚。</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工人们便带着工具陆陆续续上工。不论瓦匠、泥匠、小工,每个人都带一个搪瓷大茶缸,到了工地就把空茶缸放在门口一处空地上。不管天冷天热,茶都是少不了的。包工头记工时,只需看地上的茶缸,缺了谁的茶缸就在本子上对应的名字后面画个圈。因为干的是体力活,工人喝茶喝得很酽。母亲会给每个茶缸都放上将近三分之一的茶叶,再沏入煤炉上沸腾着的热水。泡好的茶都会被放到靠近工人干活的矮墙上,方便拿取。每隔几个小时,母亲就要提着暖水瓶往茶缸里添水。</p><p class="ql-block"> 父亲和工人一起干活的时候也喝茶。在一列茶缸中,父亲的茶很好认,因为只有父亲泡的是茶末。工人喝茶喝得酽,自然费茶叶,每月采买茶叶也是笔不小的开销。父亲节俭,把好的茶叶留给工人,自己和母亲就泡茶叶末。我曾好奇偷喝了一口,苦得像药。</p><p class="ql-block"> 茶汤苦涩,但茶叶入馔,便是另一种风味。到了下午三四点,工人通常要吃一顿点心补充体力。吃过午饭,母亲就要将一大锅茶叶蛋放上煤炉用小火炖煮。母亲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五十米开外,我就闻到飘过来的混合着茶香的酱香。</p><p class="ql-block"> 打开锅盖,酱油的咸香和茶叶的清香一涌而出,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蛋壳已色如酱油。剥开蛋壳,蛋白上呈现冰纹,曲纹多姿。一口咬下去,蛋白滑嫩鲜香,蛋黄绵软细腻。每次吃完,我都会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头,还不忘将蛋壳内残留的汤汁吮吸干净。</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父亲仍保持着喝茶的习惯。早起泡一杯茶置于书桌,在茶香氤氲中读报、抄《心经》。一杯茶从早喝到晚,到了晚上也不舍得倒了,留着第二天晨起漱口。</p><p class="ql-block"> 如今,又到了采茶季,我在梅家坞喝茶。茶汤入口,先是淡淡的苦涩在舌尖散开,随后是甘甜如山间云雾般升腾而起。一杯茶中,有春日山野的清新,也有岁月沉淀的醇厚。我忽然想起那时我偷喝父亲的茶,因口中苦涩,眉毛拧在一起,忙不迭地向母亲要糖吃。瞥见我的模样,父亲卸下肩上的沙袋,用衣袖揩去额头的汗,摘下破了洞的劳保手套,拿起茶缸灌一大口茶,笑着告诉我,苦一会儿就过去了,甜马上就会追上来。是啊,“苦一会儿就过去了,甜马上就会追上来……”我在心里默念道。</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同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余炜</p><p class="ql-block"> 从小学到高中,我有多个同桌。但我只记得卿儿。卿儿有点像《白蛇传》里的小青。</p><p class="ql-block"> 卿儿是我高中同桌。我曾暗恋于她。同桌虽然仅仅两年时间,却让我难忘记。</p><p class="ql-block"> 阴差阳错的缘故,我在县二中读高中,二中就在我老家所在的镇上。</p><p class="ql-block"> 那之前高中是两年,从我们那届起改为三年。高二分科,我和卿儿碰巧都分在文科班,又幸运地成为同桌。和漂亮的女生成为同桌,心里莫名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卿儿个子高挑,长相清秀,尤其是她那一低头的微笑,颇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和她坐在一起,我总像是沐浴在春风里,活在幸福里。不过我也有点不自在,原因是我长得实在有点那个,穿着也土里土气,以至于缺少勇气。和她偶尔说上几句话,也是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实话实说,我的确是很喜欢她,从不隐瞒,但从未向她表露过,只能闷在心里,化作学习的动力。</p><p class="ql-block"> 尽管看起来我们不是那么般配,但毕竟是同桌,还同坐一条板凳,同趴一张课桌。朝夕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得卿儿虽然是冷美人,也有几分孤傲,但对我总算时不时地有了笑脸,说话也有意无意地多了起来,还有几分温柔。除开探讨课题交流作业外,也闲聊代我们语文课的杨老师如何的风趣,英语课的何老师怎么的有才,也说她老家小田的山如何的高大,河水如何的秀美。卿儿说,小田离学校不近也不远,大概有三四十里吧。她家就在小田的一个村子里,门前有院子,院子里布满了葡萄架。</p><p class="ql-block"> 课桌不够宽,我瘦长的胳膊肘时常无意地越过了边界,碰到卿儿的胳膊,她也不发声,用肘子给我撞回来;板凳也不够长,她嫌我离她近了,说我的汗臭味让她想呕吐。只要她一不舒服,就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吓得我赶紧缩回来,离她两尺远,屁股也迅速挪到板凳边缘。</p><p class="ql-block"> 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越界,不惹卿儿生气。可有时听课太入迷了,跟着老师的手舞足蹈,我也神采飞扬,常常不经意间侵犯到她的“领地”。卿儿一气之下,拿出削铅笔的小刀,在桌子正中划下一道深深的“警戒线”,写上楚河汉界,并警告我不准越界,否则对我不客气。</p><p class="ql-block"> 看她严厉的样子,我有些犯怵,为不再越过雷池,我用浓浓的黑黑的碳素墨水在课桌中线上涂上醒目的警戒线。可有时写作业或听课太投入太忘形了,还是越过了边界,不仅遭到她的“白眼”,而且衣服也常常喝上了墨水。卿儿的白衬衣,也时常被染成朵朵黑玫瑰。</p><p class="ql-block"> 和卿儿做同桌,我虽然男不跟女斗,礼让三分。但有个叫“飞毛腿”的男同学最喜欢恶作剧了,他不出手,却悄悄献计于我,让我不露声色地“教训”一下卿儿。</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上英语课,老师叽里咕噜,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我突然站起来,只听“扑通”一声,卿儿摔倒在地上,狼狈极了。同学们哄堂大笑,让她非常难堪。我赶紧向她赔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卿儿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捋捋长发,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得出来,她非常生气。这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后来她以我之道还治我其身,如法“报复”了我几次。我没有发恼,相反心里还挺高兴的。这样一扯平,便也释然了。</p><p class="ql-block"> 卿儿浅浅的笑,最迷人,像一泓春水,我心里轻轻荡漾。</p><p class="ql-block"> 跟卿儿做同桌的那段时光,尽管学业繁重,备考压力山大,但我比其他同学有着更甜蜜的相伴,只是很遗憾,这个时光实在太短暂了。</p><p class="ql-block">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五月预考时间到了,幸运的是我顺利过关,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可卿儿却以几分之差遗憾落选了,她神情黯然,我记不清我们之间说了什么,约略记得她给我留了一张字条,上面留有她的家庭住址。</p><p class="ql-block"> 很快我又全身心投入备考当中,七月的七日八日九日三天考完了,我如释重负,在焦急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我想起了卿儿,赶紧借了辆自行车,按她给的地址,风驰电掣般地骑行一个多小时,翻了几道山蹚过几条河,找到那个地方。可是,举目四顾,只见连绵起伏的山梁,星罗棋布的农家小院,卿儿在哪里呢?我犯了难,加上天色已晚,只好原路返回。我边骑边四处瞄,卿儿呀,卿儿,你在哪儿?</p><p class="ql-block"> 在明日复明日的期盼中,我想着再去找卿儿一次,却在犹豫拖延中,最终没能成行。</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久,录取通知书来了,喜悦的心情冲淡了对卿儿的想念。心想,寒假时再去吧。心若在,梦就在。</p><p class="ql-block"> 九月走进大学校园,开启了新生活,新环境,新同学,让我放下了旧念,卿儿也慢慢被我淡忘了。</p><p class="ql-block"> 大学两年时光像呼啸的列车,一晃而过。卿儿也宛若惊鸿一瞥,影踪渺渺。大学毕业后,又忙于工作,先后辗转县城和乡下,各有各的工作和生活,同学之间也渐渐地疏于联系,以致很长一段时间彼此没了音讯。</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哪年哪月,不经意间,以前联系紧密的几个同学渐渐恢复了联系,隔三差五也有了零星相聚。每当这时,我就欲言还休地打听道:卿儿呢?她现在咋样呀?同学总是笑着调侃,哟,这么多年了,还暗恋着人家呀!</p><p class="ql-block"> 我辩解说,同桌呀,谁能忘记同桌呢?何况是漂亮的同桌。虽然我想也是白想。</p><p class="ql-block"> 有个叫老陈的女同学,把我的小心思婉转地传递给了卿儿。卿儿听后嘿嘿一笑,说,那个骗子,你听他的,年都会过错。</p><p class="ql-block"> 过了不久,同学吆喝着爬九里岗,老陈神秘地对我说,喂,夫子,到时给你个惊喜。我问啥惊喜,老陈故意卖关子,硬是不说。到了碰头地点,我见到了卿儿,喜从心起。岁月的风霜虽然无情,却遮不住卿儿的容颜。我们边走边聊,聊的都是高中生活时的趣事。我半开玩笑地对卿儿说,你可是当年班上的一枝花哟,那么多同学明里暗里向你送秋波,唯独我胆怯地眼巴巴地仰望着你,可你对我这个同桌却不屑一顾,对我的打击是多么的大。卿儿抿嘴直笑,说,你一点都不老实,只是忙着埋头读书去了,心不能二用。我悄悄对她说,毕业后我去找过你,没找到。她说,我信你?如果你有心,怎么会找不到呢?</p><p class="ql-block"> 那一别,又中断联系好长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那年秋,一位同学的妻走了,同学们相约去看望。无意中我和卿儿一起先去,其他同学后到。我俩便在屋后的田埂上漫步闲聊,聊的较多也较深入,因而知道了彼此的更多情况。几十年过去,最初的情愫并未泯灭,相反更多了几分怜爱。青春虽然不再,却越发的怀旧。</p><p class="ql-block"> 我在远离家乡的另一个地方做事,相隔不远也不近,相见毕竟不很不便,仅仅通过微信诉说,难免有隔靴搔痒之感,联系也是时续时断。</p><p class="ql-block"> 一个夜晚,颇感无聊,便给卿儿发微信,她很快回应。漫漫长夜,最能引起共鸣,何况我们有铺垫,有同桌的特别情感。该说的话直管说,该诉的情尽情诉,有的是无尽的相思,相逢的期盼。我对她说,我写了《卿儿》给你,想说的话都在里面。她轻轻地唱道,你问我想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那年深秋,我回到老家办事,提前给了卿儿信息。卿儿说下午从老家回城,要我在路边接她。在约定的时间,卿儿下车了,提着一小袋新鲜农家蔬菜,跟着她上楼进屋。无需铺排,也不用矜持,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该有的自然也会有,就像原野上的枯草被燎原,干涸的土地涌入泉水,不可阻止。</p><p class="ql-block"> 此时的卿儿不是卿儿了,她不再文文静静,不再是淑女,她变得疯狂......然而,她是我同桌,我心仪的女人,那一刻,我静然得出乎意料。</p><p class="ql-block"> 卿儿起初还在极尽柔情地鼓励我,眼光迷离地充满渴望。可是,无论我怎么试图努力,都以失败告终。即使卿儿再好的耐心也终于忍不住了,变得愤懑,眼里盛满失望。我晓得,她是多么希望我野性一次啊,任由我纵横驰骋,共同奔赴幸福的港湾。可是我让她失望了。</p><p class="ql-block"> 让卿儿失望的不止于此,还有我狠心的离去。一位朋友适时打来的电话,成为我离开的借口。</p><p class="ql-block"> 而这次离开,竟成了我们永久的分手。卿儿随后删除了我们的所有联系方式,微信拉黑,电话屏蔽,把我列为再也不想见的人。我心情黯然,无论我怎样试图挽回,都是徒劳,枉费心机。</p><p class="ql-block"> 我和卿儿同桌时间虽然不长,却是一世的缘分。尽管音讯杳然,仍然时时惦念。</p><p class="ql-block"> 山不转路转,相逢总是不期而至。今年的清明节,我又回到老家,参加久违多年的同学聚会。事前获知卿儿也要参加,便生出了几分希冀。她到时,我正和几位同学小娱,没顾上打招呼。吃饭时恰好迎面而坐,相互示意,她还是那么的宁静如水。我举杯向她敬酒,她也积极回应。</p><p class="ql-block"> 饭后,卿儿没有过多逗留,说是有事,坐上同学车匆匆走了。</p><p class="ql-block"> 与同学分手后,独自走在街上,耳边忽然回响起那首熟悉的旋律:</p><p class="ql-block">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三色围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熊荣军</p><p class="ql-block"> 当春风掠过昆仑山雪线迤逦而行,沿着塔里木河蜿蜒成碧玉丝绦,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悠然驻足,金色大地悄然披上了翡翠绿纱。越野车转过第三道沙丘弯,我看见地平线浮动着绿绸似的光晕,恍若女娲补天遗落的鲛绡。向导说那是新栽的梭梭林,这条绵延三千多里的绿围脖,是去年冬天刚刚织好的。此刻我却分明看见,四十年前料峭春寒里,一团跳动的火焰正掠过女娲故里小学的土操场。</p><p class="ql-block"> 那年教室窗纸常被寒风撕破。马老师推门而入,那条红围巾沾着细碎雪粒。围巾下缘已磨出茸茸丝线,如同她鬓角早生的三根白发,记录着每日往返山路的风霜。当她解下围巾抖落雪粒,一股粉笔微尘混合刻卷油墨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独特的味道至今仍会在春雨敲窗的深夜,叩响我记忆的门扉。她教我们语文,领读报纸副刊上的美文佳作,给我们心中播撒文学的种子。我曾斗胆问起围巾来历,她取下围巾让我们传看,红毛线里竟藏着金丝,在煤油灯的光晕里闪烁着细碎的金光。“那是知青岁月,笔墨书写苦乐,八篇豆腐块稿费所换。”她满脸笑意,仿佛在讲一个古老的追梦童话。</p><p class="ql-block"> 十年后的宝鸡初春,我在渭河之滨的商校图书馆里嗅到相似的韵味。一位抄书姑娘,以白围巾轻裹娇颜,在宣纸堆中半掩容颜。她临帖时,羊毫轻扫,墨香满室,抄《诗经》时,总爱用左手无名指轻抵砚边,久而久之在宣纸上留下月牙状墨痕。有一次,我故意将《文心雕龙》错放宋词区,她匆匆追寻而出,白围巾不慎卡在了老式目录柜的铜锁上,扯断的三根白丝线至今仍夹在我那本《平凡的世界》里。后来方知,她是商校师姐,亦是图书馆志愿者,热爱绘画,为摹金台观全景,于寒风中戴白围巾练腕力,我却始终没能问出那条白围巾的下落,就像没问清为何每次相遇,她总带着三又二分之一块桂花糕的甜蜜。</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我从女娲故里出发,翻越秦岭,走进渭河,最终又回到女娲故里,围巾的故事一直萦绕心间。立于女娲补天浮雕前,我恍然悟得,马老师的红围巾,实乃补天精神之象征,一抹炽热的红色理想,那分明是“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的赤子情怀。而宝鸡青铜器博物院里西周酒器上,云雷纹的流转竟与抄书姑娘围巾的针脚暗合,华夏文明密码在时光中悄然传承。</p><p class="ql-block"> 此刻,绿围巾幻化成连绵的梭梭林,枝条在沙地上编织细密的生命绿洲。护林员老周,指给我看嫁接的肉苁蓉。他女儿正给树苗缠保湿布,浅绿头巾下忽闪着大眼睛:“从前这里埋着阿妈的纱巾。”如今她将母亲的名字刻进梭梭根部,让血脉在沙层深处延续。当周姑娘的刻刀划过树皮时,两千公里外的马老师正在作文本上画红色围巾流苏,四十年前她给我们讲女娲补天神话,教我们写“梭”字时说的“三把木桨”,如今真的在沙海里划出了绿洲之舟。抄书姑娘离别那晚,把半块桂花糕轻放在《牛郎织女》插图上,糕屑在女娲故里彩虹桥的斗拱间勾勒出模糊的等高线,像极了今天我在卫星云图上所见的梭梭林分布图。</p><p class="ql-block"> 夕阳照染沙海绿洲,把三个时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马老师八十高龄仍在给留守儿童批改作文,大爱无痕如同春风化雨;抄书姑娘去了遥远国度,梦里常现素绢一角;周家女儿正攻读生态学博士,论文扉页夹着干枯的梭梭花。我忽然明白,所有坚守都是为了让生命与生命相遇。沙漠与绿洲相遇,师者与孺子相遇,大爱与时光相遇。就像此刻,四十年光阴在围巾的褶皱里打了个结,又朝着更辽阔的春天飘去。</p><p class="ql-block"> 春风掠过耳际,我听见不同经纬度的围巾在轻轻絮语:红的,在女娲故里化作春梅朵朵;白的,在遥远国度凝成薄雾;绿的,正在沙海书写当代新篇。我清晰地望见,绿围巾里浮现老周巡护的身影,红围巾上跳跃着马老师批改作业的烛光,白围巾间闪烁着她彩虹桥画中的星辰。这三色围巾,是大地的经纬,是文明的薪火,是跨越时空的心跳。</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我把三色围巾系在梭梭枝头。嫩绿的新芽从围巾缝隙中钻出,与远方防护林相连,织就一片更为浩渺的绿色海洋。远处驼铃摇碎千年月光,风沙在围巾褶皱里沉淀出生命的本色,正等待新的故事来浸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