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的滋味

王华

<p class="ql-block">乡情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在山东,是一个叫王明村的普通农庄。</p><p class="ql-block"> 五十多年以前,家里的老宅子不在规化之内。院子很大,5间北屋,2间东房都是用黏土和麦秸等材料建造的土坯房,门窗是木制的,烟筒立在房脊上面,院中有一盘水磨,隔三差五,就有婶子大娘们,来磨摊煎饼用的面浆。</p><p class="ql-block"> “家家支鏊子,户户摊煎饼”,俺家因为有水磨,算是典型的一户。传统的做法是小麦、玉米、高梁、黑豆经水充分浸泡后,用水磨碾成糊状。然后,俺娘的双手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动作娴熟地如同一位画家。只见她舀起一勺面糊,迅速地倒在滚烫的鏊子上,紧接着用耙拉子轻快地一转,面糊便均匀地铺展开来,薄如蝉翼。在高温的作用下,面糊瞬间凝固,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那是一种质朴而纯粹的粮食香。不一会儿,一张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煎饼就新鲜出炉了。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那种独特的口感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煎饼薄而有韧性,入口先是淡淡的麦香,细细咀嚼,又能感受到微微的甜味,如果卷上虾酱炒辣椒或一棵大葱,食后不光耐饥饿,关键是味道好极了。</p><p class="ql-block"> 村东头有口甜水井,几十户人家共饮一眼井的水,同走门前一条道,相互关照着过日子,好像谁也离不开谁。</p><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家家鸡窝里不约而同地欢叫着报晓,接着就是开房门的声音。早饭吃得早还要吃得饱。上学的,出发的,下地干活的,饿着了可不行。所以,窝头、锅饼、小火烧、大煎饼,芥菜疙瘩、萝卜粘粥、地瓜干子这些“硬货”统统端上锅台。要是谁家多了一种食品,飘来飘去的香气是串通的,人们就知道这是谁家擀的韭菜饼,那是谁家用芹菜炒得肉。小孩若是馋了哪种饭菜,就端着碗去邻居家吃一顿。那时候我上小学,村西头就有个学校,离家也不远。伙伴们在大门口相会,我给你一捧爆米花,你给他一把炒黄豆,大家吃得香,玩得欢,走得也快,没多大功夫就进校门了。</p><p class="ql-block"> 夏天,左邻右舍都在自家的院子里垒个锅灶,晚饭就在院子吃,饭菜的香味回过来荡过去,总是在你的鼻息间交织着缭绕着。东院大娘做的炒草虾最有特色。炒锅里放生油,用旺火烧到沸滚时,投入草虾,姜汁、葱末、香菜、细盐黄酒少许。成菜后河虾个小体圆,红润发亮,外脆里嫩,汁浓入味,鲜香可口。</p><p class="ql-block"> 俺村南头,就是著名的锦秋湖,河道纵横,四季有虾,尤以春夏之交,河虾多而味特美,当地有“麦子黄,虾儿旺”之称。春末夏初的河虾营养价值很高,蛋白质、磷、钙等含量丰富。按中药理论,它性温、味甘,具有补阴壮阳、益肾、健脑之功效。</p><p class="ql-block"> 西院张婶做的锅烙茄子最好吃,个个茄合都是油汪汪软乎乎糊焦焦的,吃一口满嘴香。每每做好以后,张婶就隔着墙叫着我的小名,“华,快来端锅烙茄子!”随后还要逗上一句:“小心香掉你的大黄牙!”</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最拿手的就是擀韭菜饼,老人家先将头刀韭菜择净洗好,然后摊放在自攒的高粱杆垫子上晾晒。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韭菜饼的水分过多,烙出的饼儿渗出的热汁烫嘴。韭菜晾晒好了,母亲薄薄地摊出几张焦黄的鸡蛋皮儿,用刀剁斩得粉碎,拌入细细切好的韭菜里,再滴入香油,加上虾皮、五香粉,盐等作为馅料备用。</p><p class="ql-block"> 馅调好,开始和面擀饼了。母亲将和好的大面团揪成十几个杯口大小的剂子,再仔细地将这些小面团擀成盆口大小的薄饼,一甩手就把那张饼儿准确地抛到高梁杆拼接的圆圆的盖帘上,均匀地摊上馅儿,再麻利地擀出第二张同样大小的薄饼,以擀面杖为轴,慢慢地把第二张薄饼卷起,轻轻地复盖在有馅的底层上,用擀面杖有时直接用手,沿着对饼的周边优美的来回旋擀几下。这时母亲的得力助手,我的英姐已将鏊子烧得正是火候,就听叭得一声,韭菜饼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鏊子的中央。然后母亲又去擀下一对韭菜饼儿。</p><p class="ql-block"> 刚出鏊子的韭菜饼儿,最好趁热吃,这样的味儿才正宗。母亲还是把擀面杖当尺子,用菜刀把饼儿一分为八,就如同八瓣的金黄扇面,拼接在一起,这就预示着我的战斗可以打响了。我贪馋地咬上一口,香味立刻便随着热气扑出来,再品那韭菜,鲜而滑嫩,香而不腻,且带有头刀韭菜特有的淡淡鲜腥味,恰如刚从水草中捕得的米虾,用热油锅急炒出的味道。吃着吃着,韭菜饼儿便可以大口的咬咽了。吃到最后,沉积下来的馅液儿一口含在嘴里,饱饱满满地香味汇集到舌尖,让人久久舍不得下咽。每到这时,母亲便催我:“你先别吃,趁热,给东院大娘西院张婶送去两张。”</p><p class="ql-block"> 冬天,是农民猫冬的农闲季节,吃得样数多了,油水也大了。一交腊月,左邻右舍的妇女们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相互协作蒸馒头、蒸豆包。大家围坐在炕头上,一起和米面、搓揉豆馅、包子皮,然后装笼扇上大锅蒸。说话的功夫,一锅黄澄澄的黏豆包出屉了,各家都要带回一小盖帘,吃个新鲜尝尝味道,也象征着家家的小日子团圆美满。</p><p class="ql-block"> 过了腊八,开始杀猪宰羊,四五户人家的男人负责捆绑、接血、去毛去蹄、洗肠子、剁骨剔肉,女人们摘菜做饭、烧水烀肉、擦桌子烫酒。一切安排妥当了,几户人家的大人小孩欢聚在一起,像坐大席那样快乐。几盅酒下肚,叔叔大爷和哥哥们的话就多了,唠起互助组与合作社那些事,俺庆香哥、庆华哥就激动的不行,他俩都是俺队的头头,所以端起酒杯唱那首老歌,“合作化的农村一片新面貌,社会主义建设掀起新高潮……”。</p><p class="ql-block"> 餐桌上尽是“乡里乡亲连着筋,常来常往越处越亲”。俺爹说:“这一年大家没少帮衬,趁着酒菜热呼,大伙子多吃点多喝点。”庄稼院里充满了浓浓的香气和浓浓的年味儿,还有浓浓的乡俗民风。其实,那些年月农家的日子并不富裕,但吃吃喝喝的生活中渗进了纯朴的乡情,所以乡亲们总是觉得有滋有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