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灯心草》</p><p class="ql-block">灯心草生在低处，生得伶仃，却偏有向上的意思。茎子细长，绿得发暗，顶端擎着一星褐色的穗，远望去，竟如谁在泥沼里插了无数根将熄未熄的火柴。</p><p class="ql-block">水鸟掠过时，便压弯了它们的脊梁。这卑微的植物竟也懂得疼痛，颤巍巍地抖，在水面写下转瞬即逝的篆书。待到鸟影消尽，又缓缓直起腰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p><p class="ql-block">农人说它贱，牲口啃过，镰刀刈过，不出旬日又蹿得老高。我蹲下来细看，发现它的根系早已在淤泥里织成密网，暗地里吮吸着腐殖质的养分。每一节茎管都是中空的，却偏要装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p><p class="ql-block">最动人的是暮色里的灯心草。残阳给穗子抹上最后一层金粉，它们就真成了大地点燃的灯芯。可惜这光亮照不了多远，连最近的田埂都够不着。夜雾漫上来，那些金粉渐渐褪成灰白——原来不过是穷苦植物的一场幻觉。</p>